怀曦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沐沧澜随他走出殿外,九重宫宇耸立在清明晨晖之下,煊赫辉煌。
少年的乌发扬洒于风中,流泻着淡淡金黄,蓦然转过了头来,眼睛定定的望向他们身后那座最高大最巍峨的金殿,满面阳光。
自那一眼,便千劫不变、百死不悔!
——作老师的人一刹那间血液忽也像少年般激**。
却不知,映在少年的眼里,那一切的皇皇胜景都不过为了映衬一袭清裳……
“未时,鉴湖。”一张素金笺上落了四字,却无风雅,字字含劲,笔笔藏锋。
沐沧澜见了,微微一笑,便跟着来人打马城外,到达鉴湖正是辰时。
鉴湖水景天下闻名,乃是北地少有的江南情景,湖面开阔,波光万倾,倒映远处万寿山层峦叠嶂,环抱湖中数簇青峰,此时正是清秋时节,天高云淡,又是大战胜后,官民欢欣,湖面上游船画舫,骆绎不绝。
只见一条小小画舫自烟波中**来,真似当年太平年少光景,饶是沐沧澜也不禁心神一恍,却见船舱帘门一挑,一人含笑凝睇,眸光深邃,笑容晦明——正是四王。
也未寒暄,沐沧澜从容入舱,只见船舱精巧,内饰雅致,且无人侍立。耳听得水声响起,小舟已是往湖心**去。
四王开口便是:“沧澜,好久不见。”
他冷冷一笑:“承蒙王爷惦记。”
四王倒也爽快:“只是忘不了你。”
他面有霜雪之色,眉眼不动:“不敢当。”
四王便冷哼了一声,道:“想不到我兄弟二人都不如一个毛孩子。”
他只是沉然无波,冷言回答:“微臣也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王爷翻来覆去也还只是这么两句。”
“哦?”四王凑了过来,近在咫尺的眸子里像粹了把利剑,“你到底想要什么?”
“和天下人一样——”他不闪不避,“国泰民安。”
“呵呵。”四王笑出声来,“你不也和以前一样,就这么一句?”
他唇角微勾,清扬一笑:“物是人非。”
四王眸心一沉:“怎么,你以为你现在当真是今非昔比,有资格与本王抗衡了?”
沐沧澜静静的看着他,宁定中居然有着丝怜悯。
“你以为时至今日本王还会再放你离开?”四王声音掩在阵阵激**的水波声中。
他仍如少年时般倨傲而冷漠的轻笑:“你以为呢?”
“本王知道你武功精进不少,但你相不相信你离不开这小小画舫?”他目光逡巡过他受伤的肩头。
他挑眉:“那王爷又相不相信你离不开这小小京城?”
“你要以下犯上?”四王不以为然,“你若敢动手,本王保证太后立刻废了你的小徒弟!”
沐沧澜悠然点头:“我相信。不过,如果她要是这么做的话,我保证她这辈子回不了京城。”
四王盯着他,隐约有所预料,却又有点不敢相信。
只听沐沧澜道:“太子一日不登大宝,勤王之师一日不离天京。”
“你以为谁都肯跟着你弑主造反?”四王眯起眼睛。
水面来风,小船陡然一**。
风浪里,他依然坐得安定,不慌不忙的回答:“我还是那句话:全天下人都只有一个愿望——国泰民安——好不容易取得的胜果,没人愿意被白白抢夺。”
四王深吸了口气,以为他要发作,谁知竟突然沉默。
沐沧澜忽然听见突兀的水花声不合情理的响起在周遭——“不好!曦儿!”他忙掀帘出舱,只见身后不远处一条官船四周数道水花暴起,数条黑影大鱼般跃入那船中,船舱内外立时响起一片金石交击之声。
只听四王终于不再沉默,凉凉笑道:“沐太傅啊,你怎不好好保护你那‘胜果’呢?”
他的心已如被只铁钩挂起,无心作答。正在此时,忽听耳旁风声一紧,他下意识的侧首避过,见是那摇橹的船家以船桨扫来。此人显是四王手下,一味缠斗上来,不让他过去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