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抱着薛明蕙靠在墙角,火折子的光渐渐黯淡。他低头看她,她的脸贴在他胸口,冷得像冰。他将玉佩轻轻覆上她额头,手却止不住地发抖。她忽然吸了一口气,身子猛地绷紧。他连忙扶住她的肩膀,发现她嘴角又渗出鲜血。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别用了。”他低声说,“够了。”可她没有听。她抬起手,指尖划过手腕,伤口再度裂开,鲜血涌出。那血并未落地,反而逆流而上,沿着手臂爬进袖口,继而滴落在墙上。墙面上缓缓浮现出画面。先是朱雀门的模样,接着是城楼上的火光。火焰越烧越旺,映红了半边天。一队禁军从南街疾冲而出,旗帜倒持,上面赫然是二皇子的标记。谢珩盯着墙上的影像,呼吸几乎停滞。百姓四散奔逃,有人被马蹄踏过,无人施救。东市一家药铺燃起大火,黑烟滚滚升空。西坊校场中,守将脱下朝廷盔甲,换上了北狄人的披风。更远处,宫墙内接连燃起三处火头。一处位于太子所居偏殿,火光中有人倒下,周围站着几名戴铁面具的身影;另一处在御书房,一人跪地不起,背上插着一支箭矢。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乾元殿前。二皇子立于最高台阶,手中提着一柄染血的剑。他身后升起一面大旗,绣着北狄王族的图腾。整个过程不过几息,却仿佛将一场浩劫尽数展现在眼前。谢珩抬头,发觉薛明蕙已陷入昏迷。她眼睑青紫,唇色发乌,胸口几无起伏,唯有喉间传来断续的喘息。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用外袍裹住她全身。她的血仍在流淌,只是速度稍缓。墙上的画面也开始模糊,如同被风吹散的墨痕。他探指轻触她鼻端,几乎感受不到气息。咬破舌尖后,他用力擦拭她人中,又拍了两下脸颊。她的眼皮微微颤动,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你看到了什么?”他问。她嘴唇微启,声音细若游丝:“不是……只换守将……他今晚就动手……”“你说清楚。”“北门……午时换防……他提前两个时辰杀入……现在……宫里已经乱了。”话音未落,她头一歪,又要昏厥。谢珩立刻将玉佩重新按回她额心。这一次,她身体轻颤了一下,呼吸略显平稳,但面色依旧惨白如纸。他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他站起身,迅速将干粮与水囊绑在腰间,又撕下外袍下半截,将她牢牢绑在背上。她的头倚在他肩上,染血的发丝贴在他颈侧。他弯腰拾起判官笔,握在右手。火折子只剩一小节,他未点燃,直接收入怀中。正要迈步,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他停下脚步。她睁着眼,目光比方才清晰了些:“你不能走正门……魏长忠在城门口设了埋伏……带毒箭的弩手藏在钟楼。”“你怎么知道?”“我看见了……第三个画面……有个士兵爬上钟楼送信……被射杀……临死前喊了一句‘钟楼有伏’。”她说完,手缓缓松开。谢珩站在原地,脑中飞速推演路线。若从西山小道绕行,快马加鞭,天亮前或可抵达城外。但他不敢想,薛明蕙能否撑到那时。他转身朝石室门口走去。门仍敞开着,外面一片漆黑。阴风自洞中吹出,夹杂着潮湿的气息。行至门口,他顿了顿。掏出一块布,蘸了点水,他极轻地拭去她脸上的血迹。动作缓慢,仿佛怕惊扰了她。随后,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你说过要一起走完这条路——现在,我带你回去。”她没有回应,指尖却轻轻勾住了他的衣领。他迈步走入通道。地面湿滑,他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转过第一个弯,头顶传来滴水声。他抬眼一瞥,继续前行。来到岔路口,他选择了右边那条路——来时之路,最短最快。走出约十丈远,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滚烫的血喷在他肩头。他立即停下,回头望她。她睁着眼,瞳孔放大,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怎么了?”他问。她抬起手,指向墙壁。他顺着望去,只见墙上不知何时又浮现出血痕。那些血自她袖口渗出,竟自行流动,在石壁上勾勒出新的图案。这一次,是一张人脸。眉骨高耸,双目深陷,左脸一道疤痕横贯而过。那人穿着太监服饰,手持拂尘,正伫立城门楼上俯视下方。谢珩认出来了。是魏长忠。血线继续延展,在那人脚下绘出一排弩机,隐于钟楼屋檐之下。紧接着,数道人影浮现,皆戴黑面罩,潜伏于城墙暗处。最后一幕,是城门开启的瞬间。一队骑兵涌入,为首的男子身披银狐裘,腰间悬挂九眼天珠。二皇子亲自来了。整幅画面仅存片刻,随即消散。血迹转黑,缓缓渗入石缝。薛明蕙浑身一软,头垂了下来。,!谢珩伫立良久,才重新迈步。他加快脚步,足音在通道中回荡。空气愈发沉闷,但他未曾停歇。终于,前方透出微光——是月光,自崖底入口洒落。藤蔓已被斩断,洞口大开。他疾步冲出。外面风势猛烈,吹得衣袂猎猎作响。天仍未亮,远山轮廓朦胧。他抬头望天,见月亮偏西,离天明最多一个时辰。他背着她走向马匹。那匹黑马拴在树下,察觉动静,打了个响鼻。他解开缰绳,一手牵马,一手托稳薛明蕙。正欲上马,她又咳了一声。他低头,看见她眼角滑下一滴泪。“别怕。”他说,“我在。”她嘴唇微动,却未能发声。他将她扶上马背,自己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双臂环住她。马鞭一扬,黑马嘶鸣一声,冲入夜色。山路崎岖,他尽量放缓速度,避免颠簸。但她仍不时咳出血来,点滴落在马鬃之上。奔行半炷香时间,前方突现断崖。桥已毁,唯余两根铁索悬于空中。他勒住缰绳,凝视那残桥。她在他怀中轻声呢喃。他低头:“你说什么?”她抬起手,指向对岸一棵歪脖子松树。“那里……有机关……拉一下树枝……桥会降下来。”他盯着那棵树看了几秒,随即翻身下马。将马系在后方岩石上,他独自走向铁索。抵达尽头,抓住一根链条,纵身荡向对岸。落地后直奔松树。伸手触碰枝干时,树侧忽地弹出一个小木匣。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铜牌,刻着“西山巡卫”四字。他攥紧铜牌返回,重新上马。她靠在他怀里,呼吸微弱。他夹紧马腹,驱马踏上铁索。每一步都令桥身晃动,铁链吱呀作响。行至中途,她忽然全身一僵。他察觉她心跳骤然加快。“怎么了?”他问。她抬起手,指向天空。他抬头望去。一轮血月悬挂云层之间,边缘泛着赤红光芒。:()璇玑血纹之残园梦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