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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过的通知书四094(第1页)

错过的通知书(四)省城美术馆恒温恒湿的展厅里,光线被精心调校得柔和而富有层次。王新文那组名为《生息》的南疆写生作品,被安置在一个相对独立、光线聚焦的弧形展墙上。没有宏大的战争叙事,没有悲壮的英雄主义渲染。有的,只是沉默的山石,虬结的古木,倒伏的朽木上覆盖的厚厚苔藓,石缝间挣扎而出的蕨类与野花,以及密林深处被藤蔓缠绕、又被阳光温柔眷顾的角落。画幅不大,尺幅统一,笔法却精微到令人屏息。铅笔的线条或刚劲如刻,勾勒出岩石历经风霜雨雪的粗粝棱角;或轻柔如拂,描绘出苔藓的湿润绒感和蕨类叶片的纤薄脉络。炭笔的浓淡渲染,将林间变幻莫测的光影、蒸腾的水汽、以及那种被浓绿包裹的、沉甸甸的静谧感,表达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幅《隙光》——巨大的、布满青苔与岁月刻痕的岩石,一道狰狞的裂缝深处,一簇嫩绿的蕨草在微弱的光线下舒展着近乎透明的叶片,充满了令人动容的倔强生命力——它被放在了组画的核心位置。开展前夜,王新文独自一人来到空无一人的展厅。他站在自己的画前,站了很久。展厅里极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极其低微的嗡鸣。幽暗的光线下,那些用铅笔和炭笔忠实记录下的南疆山林片段,仿佛拥有了呼吸。他伸出手指,隔着冰冷的空气,虚虚拂过《隙光》中那道深邃的岩缝,拂过那抹倔强的绿意。指尖仿佛能感受到岩石的冰冷坚硬,也能触碰到蕨叶的柔软生机。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那些曾日夜纠缠他的炮火轰鸣、硝烟气息、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都被这沉默而磅礴的生命图景吸收、覆盖、最终沉淀为画纸上一道道沉稳的笔触。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背负半生的无形重担。开展后,《生息》组画成了这次“大地回响”自然写生展中一个独特的存在。它没有绚丽色彩,却自有一股撼动人心的力量。观众在这些尺幅不大的黑白画作前驻足的时间,往往远超那些色彩斑斓的风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艺术家在《隙光》前久久凝视,最终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对身旁的学生低声感叹:“这哪里是画景?这是画心啊!这石头缝里的光,这草……是熬出来的魂!”开展第三天下午,展厅里人流如织。王新文作为特邀作者,被美术馆安排了一个简短的导览交流时段。他穿着老伴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灰色夹克,站在自己的画作前,面对一群热情的艺术爱好者和媒体镜头,显得有些拘谨。他回答提问时,语言简练,甚至有些磕绊,远不如他笔下线条那般流畅。他更多是指着画面上的细节,用平实的语言讲述当时的光线、感受,绝口不提任何与战争相关的联想。正当交流接近尾声时,展厅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人群下意识分开一条通道。只见陈阿水推着一架轮椅缓缓走了进来。轮椅上坐着一位极其枯瘦的老人,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露出的脖颈和手腕瘦骨嶙峋,皮肤松弛地贴在骨头上,布满深褐色的老年斑。老人的头微微歪着,眼神浑浊,似乎有些迷离,但当轮椅被推到《生息》组画前,特别是停在《隙光》那幅作品正前方时,老人浑浊的双眼猛地定住了!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抓住轮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凸起、泛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急促的喘息声。陈阿水连忙俯身,紧紧握住老人颤抖的手,在他耳边急切地低语安抚:“爸!爸!您看!是班长画的!是我们待过的那片山!您看!它还活着!它好好的!您看啊!”陈阿水的父亲,这位当年同样经历过南疆烽火、并在一次残酷的战斗中身受重伤、落下终身残疾的老兵,此刻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画中那道幽深的岩缝和那簇嫩绿的蕨草。剧烈的颤抖持续了十几秒,老人急促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大颗大颗浑浊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他深陷的眼窝里滚落下来,顺着布满深刻皱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洇湿了胸前的毯子。那泪水里没有悲伤,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巨大震撼和无声慰藉冲击后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不再颤抖,只是长久地、贪婪地凝视着那幅画,仿佛要将画中的每一寸岩石、每一片叶子都刻进灵魂深处。干瘪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泪水不停地流淌。整个展厅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父子身上,聚焦在那幅名为《隙光》的画作上。闪光灯忘记了闪烁,快门声也消失了。一种肃穆而深沉的情感,如同无声的潮水,在静谧的空间里弥漫开来。王新文站在几步之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理解。他仿佛透过这位垂暮老兵无声的泪水和凝视,看到了千千万万个被那段岁月烙下印记的灵魂。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导览交流草草结束。王新文没有接受后续的采访,只是默默地退到展厅一角。陈阿水推着父亲离开前,红着眼眶走到王新文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哽咽:“班长……谢谢您!真的……谢谢!我爸他……好久没这么‘醒’过来了……”王新文只是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点了点头。几天后,市美术馆馆长亲自打来电话,声音激动:“王老!好消息!省美术馆看中了您的《生息》组画!他们想永久收藏!特别是那幅《隙光》!这是对我们地方艺术家的高度肯定啊!”王新文握着话筒,听着馆长兴奋的话语,目光却落在书桌一角。那里放着一个小巧的、用上好木料定制的画框,里面镶嵌着的,正是陈阿水父亲坐在轮椅上,久久凝视《隙光》时那张老泪纵横、却又仿佛被某种光芒瞬间点亮的侧脸。这张照片,是陈阿水后来寄给他的,随照片附上的只有寥寥几字:“班长,这是您画出的光。”“馆长,”王新文的声音平静地打断对方的兴奋,“《生息》组画,我不卖,也不捐给省馆。”他顿了顿,在馆长错愕的沉默中,清晰地说道:“我想把它们,包括这幅《隙光》,都捐给市里的退役军人荣誉馆。那里,才是它们该待的地方。”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随即是馆长带着深深敬意和理解的回应:“……好!王老,我明白了!我代表馆里,也代表……他们,谢谢您!”挂断电话,书房里恢复了宁静。窗台上的建兰又抽出了几片新叶,绿意盎然。王新文走到画案前,铺开一张新的四尺宣纸。他没有研墨,而是拿出了那套跟随他深入南疆密林的铅笔和炭笔。这一次,他笔下的不再是纯粹的幽谷兰草。画面底部,他用炭笔勾勒出嶙峋山石的轮廓,笔触沉郁而充满力量,仿佛承载着无尽的重量与沧桑。岩石的肌理粗粝,带着风霜侵蚀和岁月沉淀的痕迹。就在这看似毫无生机的巨大岩石顶端,一株兰草,以极其舒展又无比坚韧的姿态,迎风而立。兰叶细长挺拔,如同出鞘的利剑,却又蕴含着柔韧的生机。他用铅笔极其精细地描绘着叶片的脉络,在叶尖和受光面,淡淡地晕染开一层极浅的、近乎透明的嫩绿色,仿佛汲取了天地间最精纯的元气。画作完成,他没有题写任何诗句。只在右下角,用他特有的、沉稳内敛的笔迹,写下了画题——《生息·兰石》。这幅画没有送去参展,也没有示人。王新文亲自为它量了尺寸,定制了一个简洁朴实的深色木框。装裱好的那天,他仔细地拂去画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将它挂在了书房正对着窗户的墙壁上。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照在画面上。嶙峋的岩石沉默而厚重,顶端的兰草在光影中舒展着生命的绿意,散发着一种历经磨砺、扎根于磐石之上的沉静力量。王新文坐在画前的椅子上,给自己泡了一杯清茶。茶香袅袅升起。他端起茶杯,目光沉静地落在《生息·兰石》上,久久地凝视着。阳光在他花白的头发上跳跃,在他厚重的眼镜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书房里一片静谧,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行走的轻微嘀嗒声,如同岁月沉稳而坚定的心跳。他端起茶杯,凑到唇边,轻轻地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回甘。窗台上的建兰新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与画中的兰草遥相呼应。这一刻,所有的惊雷与风暴,所有的错过与获得,所有的伤痕与新生,都在这片宁静的兰香墨韵里,沉淀为一种无需言说的、深沉而辽阔的安然。:()荷叶闲客中短篇小说选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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