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看着江逸尘,却是丝毫不信他说的话。这无非又是一个陷阱,是江逸尘要致恒泰于死地的陷阱。见秦湘丝毫不为所动的神情,江逸尘略握紧了拳头,他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无非是怀疑我的动机。很简单,恒泰的事一揭穿,皇上知道富察家让一个野种娶公主,就是欺君之罪,到时候一覆灭,我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所以那不是我的目的。我只要你对富察翁哈岱一人将这件事实话实说,我不要人死,不要富察家覆灭,只要我干爹知道事情的真相,给我该得到的地位,你明白了吗?”
一直一直,他的执念不过如此,他要富察将军知道所有的真相,要富察将军亲手处置那个害死他干娘的女人。
秦湘紧紧闭上眼睛,将热泪困在眸中:“我哪有什么实情,实在是无所交代啊!”
江逸尘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直直地盯住秦湘,恶狠狠地道:“交代不交代只看你,反正我会带将军过来!你若是不说实话,那么就把这些秘密带到棺材里去吧!但你放心,你想要保护的人,一个也不会活下来!”
秦湘周身颤抖,忙咬紧牙,重重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平白无故诬陷额驸!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富察恒泰本就是个西贝货!”江逸尘一拳重重击在牢门上,“偏叫他蒙蔽皇上,骗得公主,你想想这该是多大的罪过,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自己去想吧!我下次来的时候,希望你不要再如此固执!”
江逸尘离去的步音越来越远,秦湘颤抖着睁开了双眼,一行泪,忽地坠下。高高的天窗突然泻下一缕阳光,光芒刺得她半眯起双眼。满室腐烂的死亡腥气蔓延在周身,此刻,她却再没有寒冷和恐惧。她的一辈子便是如此了。可她的儿子,恒泰,他的路还那么长。为了恒泰,她誓死不会透露一字半句,她会带着所有的秘密,走向死亡,走向那个可以生生世世守护恒泰的安静地方。
五
“秦姑姑,我知道你一定是被冤枉的!你是不会杀人的,对不对?”满是尘土的地牢中,连城抬手为秦湘捋了捋凌乱的额发,见秦湘一身的伤口,禁不住心里发疼。
秦湘苦笑,反握住连城的手:“我知道你心地好,可这次,也许你要失望了,钟保他,的确是让我给……”
连城连连摇头,必不是这样的,一直以来她相信的秦姑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杀人害人这般事情断不是她所为。连城想,姑姑必是被他们威胁了,是屈打成招。
秦湘无限感慨地抱住连城,抚摩着她的发髻,目光迎上连城身后的恒泰,复杂而又慈爱地凝住了他。那轮廓清明的容颜,一如刀刻玉雕而出的精致五官,那挺拔的鼻梁,那勾勒出深深弧度的唇线。那竟是她失而复得的儿子!
恒泰注视着秦湘灼热的目光,平静而温和道:“秦姑姑,我们再来一次滴血认亲吧!你所剩的时日已然不多,总不能让你带着这个遗憾走。验完了也许就安心些。”
“不,不!不用验的,不用验的!”秦湘一时惊慌地亟亟摇头,如今她不要他知道,不要任何人知道这一切,就让她带走一切吧。
泪,重盈了满目。她拉过恒泰的一只腕子,不敢去抚摩,只颤抖地端在手中:“像我这样的老婆子,手上又沾了不可饶恕的罪,怎么可能是恒大爷的娘,这都是我的痴心妄想啊!我……我忽然记起来了,我那儿子,若是到现在,年纪怕比恒大爷还要小上三岁……唉,都是我的执念,都是我的胡思乱想啊!到头来害人害己,唉!”
如今自己这副样貌,又如何配当眼前人的娘。恒泰锦衣玉食,前程万里,实在不该有一个杀人凶手的娘亲。
恒泰亦是动容,不由得道:“秦姑姑,你与连城相交一场,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能不能帮你做些事情?”
“恒大爷,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能在临死前实现,您能帮忙成全。”
枉她这一生,唯一的遗憾,便是丢了儿子。她痴痴木木地活了几十年,一日天伦之乐也不曾享过。若是本就无儿无女,那是上天注定的可怜,自不用去说;但她明明有儿子,却朝思暮想,几十年来无一日无一夜不在想着他,只盼着他能长大、回来。就像如今……如今这样站在我的面前,让她看着,看着……
“秦姑姑请说。”恒泰一点头,愿倾尽全力相助。
“恒大爷,我这一辈子就想给我的儿子梳一次头,给他编一次辫子,那么我就是死,也安心了。恒大爷,我求求您,此时此刻,您能不能……暂时就让您当成是……当成是我的儿子?就很短很短的一会儿工夫。我想帮您梳头扎辫,就好像是在给我儿子做这些事情一样。虽然时间很短很短,短得就像是一场梦也好,而我,就可以带着这场痴心的梦,安心地上路了!恒大爷,您答应我吧!求您答应我吧!”
恒泰一时愣住,袖子被连城扯了扯,回神对上连城乞求的眼神,心下一软,叹了口气,点点头,在床上坐下来。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秦湘颤颤巍巍地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梳着恒泰的发丝,开始编起了辫子,喃喃自语道:“若是我的儿子,有一天真的发现了我是他的母亲,那么希望他一定不要嫌弃我,我真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我只是轻轻地推了他一下,他就倒了,头就撞到了柜子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