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奇书网>十种寂寞 简媜 > 第10章 寂寞公寓的幸福纪事(第6页)

第10章 寂寞公寓的幸福纪事(第6页)

三十分钟内裘裘飞车赶到,钥匙往桌上一扔,摘下太阳眼镜,笔记本电脑移过来,三秒内立刻明白事情闹大了。她够冷静也够犀利,抓起茶几上杂志,慢慢地慢慢地卷成扎实的油条状,狠狠地朝王查理的脑袋挥去:

“你猪啊,你猪啊,猪都比你聪明!”

王查理抚着后脑勺红着眼眶,跪下来:

“老婆,我什么都交给你,我爱玩我乱玩我混账我承认,可他们别想诈我一毛钱,我身败名裂没关系,我去坐牢无所谓!”

裘裘又用硬油条抽他:“坐什么牢?你是受害者耶,你给她‘干活’你坐牢?你头壳坏去!”再补一抽,把硬油条往阳台扔去。

确实,男人就是学不会在正确的时间掏出正确的器官。

果然,手机响了,一男子自称是那女的丈夫,连珠炮骂三字经,若是胆小之人必被他吓得手脚俱软。他威胁要将光盘分赠给王查理的“老”字辈亲友团:老婆、老板、老子、老娘、老友、老邻居、老师,除非——他提到五十万遮羞费。

江湖在走,规矩要懂,依“体格”决定“价格”、“时间”决定“金钱”的原则,这价钱开得太离谱了。

裘裘接过电话,以近乎家暴的泼妇气势吼回去:

“你给我听好,我就是他老婆,你要敲诈也专业一点,拍得模模糊糊也敢要五十万。那女的未免太会演,叫得跟凶杀案一样,我老公什么德行我不知道吗?你给我五十万,我跟他拍清楚的给你!”

裘裘挂断电话。原先跪在地上的王查理一跃而起,全身充满力量,左勾拳、右勾拳还踢个弹簧腿,发出李小龙式的哇啊哇啊声,接着抱紧裘裘,左亲亲右亲亲,说:“老婆,你好强!”

他俩同时想到开香槟,没香槟汽水也行,没汽水啤酒也行,啵啵两声,仰头一灌,王查理怯怯地问:“老婆,我真的有那么糟吗?”

裘裘瞪他一眼,忍着笑。没想到两人这一对眼,百年天雷勾动千年地火,接着地动山摇,直到天黑才战死在床。

没多久,裘裘搬过来,她觉得这里的气场很强。从此,婚姻肿瘤消了,两口子恩爱得不得了。

6。桑树上的月亮

这阵子钓虾场的生意不大好,琴美的心情也跟着**到谷底。

还不都是那些大老板害的,搞什么黑心油被抓包,一时之间群情沸腾大家都变成“食安纠察员”,什么面条有问题,香肠不能吃,猪血糕不要碰,这下好了,台风尾扫到海鲜,第一个点名泰国虾有药物残留。钓虾场钓的就是泰国虾,不然咧,钓高丽菜吗?

那些钓客钓了虾,大多是现场料理,自己用烤箱烤来吃,或是花一两百元料理费叫厨房炒胡椒虾、盐炒啤酒虾,三五人配啤酒吃光,很少带回家的。钓费第一小时三百元,以后每小时两百五十元,花个三小时八百元钓起来的虾不能吃,那他还来真的就叫头壳坏去!不如去河边钓吴郭鱼,反正不敢吃,钓好玩的何必花钱。

琴美心情不好,跟她老母有关。

琴美的兄弟都在家乡,老母在两个儿子家奔波,跟驻军一样每月换防好不辛苦,接着老母的行为脾气变得怪怪的,诊断是早期失智,这下大家的脸色更沉。琴美看老母过得连狗都不如——那些被捧在怀里的毛小孩可不需要每月换地方住——看穿两个哥哥没种,胸脯一拍,将老母带来寂寞公寓跟她住。反正她没结婚,不需看谁脸色。钓虾场是舅舅的,也好办,琴美老母就在厨房打杂,舅舅给这个姐姐一点零用钱,老人家也高兴。人老了,没有经济支配权步步靠别人,即使是自己子女,靠起来也很难堪,靠没多久就会觉得自己根本是废物。

每天琴美骑摩托车载老母上下班,像未婚小妈妈载老小孩上学。这本是琴美这个孝顺女儿乐意做的,但最近,老母的病情加重,常常自作主张做一些离谱事,虽说钓虾场是舅舅的,别忘了还有一个难搞女人叫“阿妗”(舅妈),两个眼睛金朵朵看着呢。

起因是一件纠纷,有两个钓客大声嚷嚷起来,琴美听到声音赶紧去处理。两人坐得太近,其中一个是生手,抛竿起虾不懂规矩,钓线跟人家的缠在一起。要知道这里是计时收费,清理钓线的时间都是钱。琴美只好暗中跟一个说多给二十分钟,把另一个调到别处去钓。回到柜台,老母从厨房走来问:“按怎?”琴美随口说:“炒米粉啦!”老母说:“喔。”

这个“喔”,“喔”出问题了。“炒米粉”是钓虾场术语,指钓线缠在一起状似炒米粉。像钓虾场这种不单纯是花钱买娱乐这般简单的场所,有些禁忌的,衰尾带屎的话不能明讲,好比管计算机的信息部门会悄悄放一包“乖乖”一样,有些话有些事用暗语,不要戳破,就怕一戳戳醒瘟神,它有一就有二,没完没了。老母不会不晓得,但当下,她的脑袋里不知刮起什么旋风,返回厨房,干起活了。

阿妗比金刚鹦鹉还聒噪,状似老母放火烧房子。老母被骂,无辜的表情让琴美很难受,五包米粉两百多块有什么好嚷的,但人性就是这样,他要是看不惯或看不起你,即使一片叶子掉在肩膀他也会说成刀子杀下来,而被看不起,那真的是被人当作蚂蚁用拖鞋去踩还压磨几下的事。

能怎么办?头发湿了只好洗下去。琴美憋气忍泪,卖力炒米粉,三十分钟后,搬一大盆炒米粉到用餐区放在桌上,正要扯喉咙喊“虾汁米粉一碗二十元”,忽然一条身影站在她面前,叼烟,打开皮夹抽出一张五百元,说:“算我的。”接着转身对钓客大声宣布:“兄弟,食米粉,我请。”

这个七字怪人算熟客,一年前阿舅请他来装潢,从此一个月总会来一两次,绰号“阿金”“金条”,叫他金条的人比较多,琴美为了汇工程款知道他叫徐长金。一头自然卷头发,烟酒槟榔三合一,看起来是个古意人,话不多,也不跟谁套交情,自备钓竿与饵。偶尔带朋友来,大多自己来。钓技不错,三小时下来收获三十多只,有人问他诀窍,他回:“我跟虾子能沟通。”

一大盆米粉即刻扫光,厨房里多的是虾汤,米粉吸饱鲜味,不好吃才怪。这下阿妗没话说了。琴美当晚回家抱着老母哭一场,老母越是自责“我怎么这么笨”,琴美越是哭得大声,哭到老母糊涂:“我是死了?你怎么哭这么大声?”琴美破涕为笑。打电话跟金条道谢,金条说:“我做粗工的讲话直接,每个家族都有一个疯女人。”

琴美哈哈大笑。自此对金条印象大好,他来买槟榔时多塞一两粒给他“沙米苏”(service日文发音)。反正这个世界就像虾池,明的暗的谁看得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顶多再加一个虾子知。

三个月后,台风刚过、钓客清淡的黄昏,金条对琴美说:“我们两个要交往一下才对,你是美、我是金,美金呢。”

“我结婚了。”琴美说。

“嚎哮,我有探听,我们同故乡。”

一比对,果然同乡不同村,人脉牵来绊去,还不乏共同认识的人。人不亲土亲,这下子土亲人更亲,不多久,大家都察觉琴美与金条这两个人可能有暧昧。

但这只红蟳仔正式被金条钓走,还是跟炒米粉有关。

某假日,金条来寂寞公寓坐坐,该说的话都说完,该喝的乌龙茶也喝完,该抽的烟也抽去好几根。琴美老母一直在屋里走来走去,一下子收衣服一下子帮热水瓶加水一下子整理回收,忽然问琴美:

“晚上煮什么?”

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