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亦尘甚至觉得,乔星曜现在能坐在这里而不是冲进观察室把逢煊从病床上拽下来质问,已经算是极大的“进步”和克制了。
段亦尘语气带着医者的冷静,也有一丝无奈:“我当时说的是‘大概率不会主动想起’。我是根据他潜意识对那段缺失记忆表现出来的抗拒和回避倾向做出的判断。你现在问我怎么回事,我倒想问问你,他是不是受了什么极其强烈的刺激?”
乔星曜:“我妈今天把他绑了,差点出事……她、她就提了一句我哥,他就记住了!就那么在意?!就真那么忘不掉吗?啊?段亦尘你说,那么刻骨铭心吗?!”
他最后那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眼神里翻滚着骇人的痛苦和毁灭欲,看得人心头发颤。
逢煊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双手一直死死地护着自己的肚子。
他在混沌的疼痛和恐惧里模糊地想,只要孩子能平安无事,其他的……其他的他什么都可以原谅。
他甚至说不清自己是从哪一个瞬间开始,将这个意外而来的小生命看得如此之重。
乔星曜也很在乎他的。
他的意识在药效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开始飘忽,仿佛轻盈地升到了半空,以一种奇异的视角俯瞰着一切。
可就在这恍惚的俯视中,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肚子那里空空荡荡。
什么也没有了。
这个可怕的画面像锥子,瞬间刺穿了他飘摇的意识,将他拖拽进更深、更冰冷的黑暗里。
在那片黑暗中,一些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逢煊的母亲在一年中最冷的冬天离开的。
在那段最后的日子里,逢煊每晚都要起来好几次,为她掖好被角。
夜里常常被痛醒,连止痛药都无济于事,实在忍不住时会发出极其压抑的、细碎的呻吟。
她总以为逢煊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其实逢煊微有一点动静就会立刻惊醒。
她疼得厉害时,会轻轻地、一遍遍地唤他的小名:“煊儿……”
逢煊的父亲嗜赌如命,追债的人上门打砸摔东西是家常便饭。
有一次逢煊恰好不在家,那些人扬言要把他年幼的弟弟逢骏和妹妹逢榕抓去抵债。
母亲情绪激动地与他们争执,情急之下,竟然拿起手边不知何时藏起来的一瓶农药,直接灌了下去。
等送到医院时,医生只是沉重地摇头,说脏器已经大面积衰竭,让他们准备后事。
谁都不知道那瓶农药她原本是准备给谁的,最终,却全都灌进了她自己的喉咙。
逢煊有段时间,白天在一家喧4s店里打工,满手油污地拆卸、修理着那些冰冷的机械,晚上则到疗养院。
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直到某一天,一笔巨款突然汇入账户,结清了他父亲逢庆明那如同无底洞般的赌债。
他也因此不再去疗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