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以其永恒的步履从容前行,不因谁觉其凝滞如胶而驻足,亦不因谁叹其奔流如风而迟延。
临近午夜子时,张中推开了门,轻手轻脚地将纸人们请了出来。
大祭的台子早已搭建好,整体为木质,材质参差不齐,看起来像是两种木材的混合。
祭台的四周,每隔不远,便生起一堆篝火,上面的柴满满当当,火也烧得很旺,“噼啪”声连绵不绝,隐约传来桃木的香味。
台子上放着一张平头案,平头案上什么贡品也没有,只有一鼎香炉,里面插着四根粗香,此时还未点燃。
张中将纸人围绕着中间的平头案,摆了一圈。
“视野很好啊,最前排。”
祝风竹笑着说。
一共八张纸人,除去他自己,其中四张纸人回应不了他,剩下的两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空搭理他。
唯有江昭,朝他眨眼睛,不像即将赴死的纸人,倒像来看热闹的。
村民们在台子下整整齐齐地站着,手上缠着红线,拿着一根菖蒲,面色潮红,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兴奋和贪婪。
篝火映在他们的脸上,忽明忽暗,显得越发诡谲。
张村长抱来了一只公鸡,蔫耷耷的,羽毛也脱落了大半,只有尾巴尖上还插着几根翎羽。
头顶的冠却红得像血。
它半闭着眼睛,眼皮白里泛青,看起来像是死了。
张中拿来了一个小碗,张村长拿出一把锋利的尖锥,小心翼翼地取了它身上的一些血,混合着朱砂,围绕着祭台画了一圈。
在红褐色的圈头尾相接的那一刻,突然,一阵阴风袭来,将篝火吹得差点熄灭。
村民们吓得战战兢兢,抖如筛糠,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张村长更是毫不犹豫地跪在了案前,头也不敢抬。
“啪。”
瓷器碎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因为张村长的动作幅度太大,小碗被打翻在地,所剩无几的红颜料在地上浅浅洇了一小块,他却根本不敢去捡。
他哆嗦着去够香炉里的粗香,嘴里高声念道:
“陈氏后人陈大头,谨禀列祖列宗:
今虔奉八仙纸人,汇聚八方之灵,男女老少、富贵贫贱,皆是一片赤诚。伏望先祖垂怜,降下福祉,救子孙于水火,赐沃土以丰登。佑我门庭,仓廪充盈,六畜兴旺,蔬果繁茂,衣食无忧,泽被后世!”
陈?
……子时到了。
粗香被篝火点燃,插入香炉。
烟雾笔直地向上,却在半空中生生折向了北方。
是四合院的方向。
浓稠的黑暗将篝火的光芒逼退,微弱的光只覆在火焰周围浅浅一圈,之外便是深不见底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