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易说:“小鱼儿,你搭理他们做什么?除了我,其他的都是哥哥得了。再说了,人家凭什么叫你们啊。”这后一句是於易对其他人说的,“大过年的,人家能白叫啊?”
於易是个调皮且又能说善道的人,无论在哪儿都能是主角,他能一下子吸引人的目光,也能瞬时替人解围。
旁边的那位四表哥却较起劲来,“哟,於易,大不了叫我一声,我喝杯酒。”
於易说:“你倒是得了便宜又卖乖,人家费力叫你一声,你还能討到酒喝。”
“那你要怎么著?”
“看著——”於易站起来,转身笑吟吟地问曾鲤,“你叫我什么?”
曾鲤不明白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面对著一大桌亲戚也不敢直呼其名,只好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小表叔。”
“哎!哎!哎!”於易应著,隨即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来,递给曾鲤,“喏,小表叔给你的压岁钱。”
曾鲤接过红包之后,其他人猛然全扔了碗筷,朝於易扑了过去,“小表叔”三个字此起彼伏。曾鲤也被这阵仗逗笑了。
后来才知道,那红包是於易从攒的奖学金里抽出来的。
开学之后,曾鲤从同桌那里看到一本杂誌,上面写著她初二暑假在《云上的日子》里看到的那句台词。
——如果我说我爱你又会怎样?
——就像在明亮的房间点燃了烛光。
她甚至不记得那部电影究竟讲了什么样的故事,但是眼睛却在触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想起了於易,想起了爱。
曾鲤觉得她的心里有株小嫩芽破土而出了。
这种念头一旦萌芽,就开始疯长起来。
他比她身边任何一个同龄的男生都要出色、沉稳,也更懂她,懂得她的害怕,她的羞耻,她的惶恐。於易就如一束明媚的阳光,照亮她的一切。
她暗恋著他。
她期待著每次与他的见面。织女每年可以见她的爱人一次,而她何其幸运可以一年见到他两回。假期的时候,她会执著地去奶奶家住一些时间,於易没有来,她就去找他。可是找到他,她却不敢上前,只敢偷偷地、远远地看著他,跟著他,不让他发现。
若是於易来家里吃饭,无论別人怎么强调,她再也不肯称他小表叔。
有了这个秘密之后,她觉得世界变得开阔了起来,她可以和同学交流,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可以谈论她的於易。
她还是继续將邓刚叫作邓叔叔,可是已经不比以前那么生疏。他出差会给她带纪念品,还主动邀请她的同学到家里来做客,他不和曾妈妈当著她的面吵架,生气的时候也不砸碗砸东西。甚至,曾妈妈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会主动去学校参加家长会,还会笑著对班主任说:“我闺女多亏老师照看。”
曾鲤觉得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心里开始慢慢接受他。
整整三年,她和於易相处的日子除开补习,不超过十天。可是,每回相见、每句对白、每次笑脸,她都深深地刻在脑子里,用剩下的半年去回味。
她何其卑微地爱慕著这个男孩,想让自己像一粒尘埃般依附著他,又不敢露出任何端倪。她努力地想要接近他,可是太难太难了。
高三的那个寒假,父亲主动来城里找她,说是探望她,还给她买了很多东西,然后告诉她,他再婚了,新妈妈还怀了孩子。
曾妈妈知道这事后,指著曾鲤的鼻子说:“要给你生个弟弟了,你那个爸的意思是叫你別覥著脸去破坏他们家的新生活。”於是,曾鲤再也不被同意去奶奶家了。那一个春节,她没有见到於易。后来才知道,其实於易也没有回老家,他快毕业了,正在北京的医院里实习,也许会继续念书。
高考填报志愿时,她不求和他一个学校,只想去北京和他呼吸同一片蓝天下的空气。可是,曾妈妈对她说:“有多大的能耐,做多大的梦。现实点,能考个省城里的本科就不错了。”那天夜里,曾鲤在卫生间里洗澡,一边洗一边哭。她从小就爱哭,可是没有哪一次这么伤心绝望过,绝望到憋不住哭出声音来,好在那声音被洗澡的水声掩盖了过去。
是的,她太笨了,根本追不上他的脚步。
忽然有一天,曾鲤发现她把於易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