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说:“你奶奶还坐在外面,我扶她回去歇歇。”
最后剩下我和他。
我站在病床前,扭头对著墙角,他站在我后面,一动不动。
我脸上的泪痕也自然风乾了。
他將椅子挪过来让我坐,隨之也坐在旁边。
两个人默然良久之后,他轻轻说:“要不然,你跟爷爷说点悄悄话。”
“他能听见吗?”
“也许能。”他答。
“真的?”
“我一般不说假话。”
“那什么时候说假话?”
他的神色停顿了稍许:“善意的时候,在自己感到窘迫和羞愧的时候。”
我盯著他的双眸,隱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避开他的眼神,我转而看著病床,“我想起来,我有什么悄悄话要告诉爷爷了。”
“我迴避下?”
我想了想,摇摇头,然后又点头。
慕承和起身说:“那我出去抽菸。”
我將头垂下去靠著老人的枕头,然后陷入了长长的回忆。
“小时候,有段时间借宿在你和奶奶那里。每次测验后的试卷都需要家长签字,可是我语文从小就不好,每次考的很差的时候就不敢给你们看。最后,就模仿了你的笔跡签字。”
“还有一回,我上课讲话,被班主任抓了出来要我请家长,不然就不许我进教室。那个时候家里还没装电话,我就撒谎说你重病了,奶奶送你去医院,老师才放过我。”
“你经常把钱放在前面上衣的內包里,然后也不怎么数,就隨手將衣服搭在床上。我趁你不注意,就会偷几块钱出去买吃。”
“六表叔从云南给奶奶捎回来的那只翡翠鐲子,其实是我摔坏的。但是我当时很害怕就把它原封不动地放盒子里,后来你拿给奶奶之后才发现成两截了,害得你被奶奶骂。”
“你替我开家长会,老师说我表现不好,你原原本本地回来告诉妈妈。你走之后,妈妈揍了我一顿。当时我一边哭,一边在心里骂你说你不是我爷爷。”
“你跟我说你要活到一百岁,看著我们三个孙子辈的孩子成家。现在哥哥姐姐都结婚了,你也看到慕承和了,他人好,真的好。”
……
说了不知道多久的话,最后两个护士推门进来抄那些生命体徵的数据,才打断了我。然后,护士又陆陆续续地掛液体,给爷爷输液。
我把地方给她们挪出来,到了屋外。
已经是晚饭时间,其他病房都飘著饭菜的味道。
正巧堂哥两口子来了,看到我就说:“你先去吃饭,我先守著,有事给你电话。”
我们都知道,所谓的有事是件什么事。
走廊上没看到慕承和,我绕了一圈,在紧急出口那边的楼梯间看到他。他在两层楼之间的拐角处,坐在地上,看著暮色中的秋雨发愣,一个人静静地抽菸。
我走过去,紧挨著他,以相同的姿势席地而坐。
“饿不饿?”他灭了烟问我。
“嗯,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