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护示意干奢退下,陈旸阻止了,“让他听见也无妨,希望我在临死前跟你们说的话,能让沙亭百姓在鬼治乱世中活下去。”
“你讲。”干奢替干护回答。而在一旁的蒯茧指着陈旸,“你就是跟黄化吉一样的术士妖人,在凤郡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
“你先想好自己的出路吧。”陈旸对蒯茧轻蔑地说,“你跟着姜璇玑滥杀了那么多雍州流民,真的以为黄化吉会放过你……”
蒯茧叹口气,坐在地上发呆。
“我肯定是挺不过这一关了。”陈旸对干护说,“念在我投奔沙亭两年的情分,希望你能照顾好我的两个儿子。”
“你果然记得每个沙亭亭民的姓名。”陈旸感激地说,“我放心了。”
“如果你的仇家过来,要找你的两个儿子,”干护安抚陈旸,“我一定不会吐露他们的名字。”
“我这里有一本兵法。”陈旸说,“我留给干奢,干奢学会兵法之后,再交给陈不疑。算是我报答你们。”到了这个地步,陈旸说话终于开始诚恳,他召来陈不疑到身边,从陈不疑的包裹里掏出一个木匣,打开木匣后,从里面拿出一卷古书。陈旸捧着这一卷古书,递给了干奢。干奢把古书打开,干护看见卷首写的是“太公兵法”,忍不住念了出来。
“太公兵法!”蒯茧听到干护说出这本兵法的名字,惊讶地看向陈旸。
陈旸郑重地说:“我并非天水人氏。我是洛阳人,是当年汉朝右丞相曲逆献侯陈平的后代。陈平去世后,儿子陈买继承侯爵,陈买去世后,孙子陈恢继侯爵,陈恢死后,曾孙陈何继侯爵。后来陈何因为荒**无行,弃市被斩,陈家爵位四世而绝。我是陈何的庶兄陈掌一支的后人。这个身份我们陈家历经汉、泰、景三朝,已经隐瞒了好几百年。只是今天事关重大,我必须要吐露出来了。”
“你是当年汉初三杰陈平的后人?”即便是干护,也知道陈平显赫的名声。
“陈平当年凭借道家阴谋,辅佐汉高祖,其实他也是一个术士。”
蒯茧在一旁哼了一声,“又是一个如滕步熊一样的方士而已。”
“滕步熊怎么能和我先祖陈平相提并论。”陈旸站起身,“我先祖陈平是道家坤道阴谋的大家,是道家显赫的门派诡道的司掌。我们陈家虽然血食断绝,可是这个身份一直流传到我身上。”
“你既然是道家坤道,诡道司掌,为何隐姓埋名,躲避在我们沙亭?”干护一直想问,现在终于等到了机会。
“因为,天下即将进入鬼治。”陈旸解释说,“诡道的另外一支出世了。我们陈家一直以为这一支已经断绝,没想到他在十几年前出现了。”
“既然是诡道的另外一支,你们应该门派兴旺才是,怎么会躲避同门?”
“因为另一支的先祖,是淮阴侯韩信。”陈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蒯茧哈哈大笑起来,显然是不相信。
陈平当年驱使妇人在未央宫刺杀韩信的典故,即便到了景朝,都人人皆知。这两个豪杰,竟然是同一个道家门派。也怪不得蒯茧认为陈旸在给自己的家门吹嘘。
“韩信死后,”陈旸继续说,“子嗣逃散,被陈平寻访后全部一一剿杀。可是韩信手上的诡道信物,尉缭佩剑的剑鞘,却一直没有找到。”
“这个信物很重要?”干奢好奇地问。
“然后你就跟你的先祖陈平一样,”蒯茧笑起来,“杀了那一支的后人满门。你是成帝时车骑将军陈柳的儿子。我想起来了,陈柳在四年前与匈奴通信,被廷尉周授查处,陈柳车裂,九个儿子也连坐斩首,只有二儿子陈旸因为公务出使西域,幸免于难。我在沙亭的籍册上看到陈旸的名字,就应该想到这一节。”
“廷尉周授,”陈旸说,“就是我当年的一念之仁。我杀了他满门,却放过了他。不料他改名换姓,当了廷尉,反杀陈家满门,我又成为了漏网之鱼,这就是坤道的轮回。只是今天,我逃不过去了。”
“可不是你一念之仁吧。”蒯茧讥讽陈旸,“只是你的本事不够。”
“你的仇家是当朝的重臣,”干护脑门流汗,“廷尉周授。怨不得你要躲避在我们沙亭。”
“他躲避在沙亭,一定也没安什么好心,”干奢说,“我父亲说过,陈旸不止一次在夜间进入龙穴,龙井干涸的事情,陈旸脱不了干系。”
“龙井干涸,”陈旸辩解,“是时候到了,跟我绝无关系。”
陈旸到了绝境,才吐露真言,干护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陈旸的解释。
“他来了。”陈旸苦笑,“希望亭长能遵守承诺。”然后走向了来路上的栈道。
这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在栈道上,一人一骑,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这就是陈旸所说的仇家,当朝廷尉周授无疑。
“吊桥是这个人传书让武关郡的守军烧毁。”干奢说,“如果我是他,一定会这么做。”
整个沙亭的亭民,都看见周授骑着马在栈道上,陈旸站立在栈道尽头,两人面对面站着,静止不动。
当太阳升起到东方山顶的时候,周授踩着马镫,慢慢下马,手里牵着辔绳,一步步走向陈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