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奢问徐无鬼:“你觉得呢?”
徐无鬼说:“我师父可以三年不吃东西,我师兄可以一年,在下山之后,我才第一次知道常人不吃食物,挺不过七日。”
“蒯大人是反对了?”干奢问蒯茧。
“把我们的口粮分给劣族,”蒯茧问,“还需要问我答不答应?”
干奢看向徐无鬼,“你呢?”
“其实就是给了,他们每天还是会饿死很多人。”徐无鬼慢慢地说。
蒯茧吐口气,“这话才是正经。”
“不过随着他们人数减少,”徐无鬼说,“我们分配他的粮食也会渐渐减少。到最后,我们的粮食,还是会维持现状。”
蒯茧说:“你算账的确精明。可是既然无法挽留他们死去,分给他们粮食目的何在?这些劣族,天下众多,今天死了,明天又会有几千名被驱赶过来,源源不绝。”
“天下人终归都是要死的,无非是多几十年,少几十年。”徐无鬼说,“为何不在婴儿的时候,就抛弃在旷野?人人皆为父母,人人皆为儿女,父母养育儿女,不就是为了让代代人丁多活几天吗?”
蒯茧被徐无鬼的话辩驳,一时间无法回答。
“我去问问南蛮部的牛寺,”干奢说,“看他愿不愿意也分拨三成的粮食,这样可以多挽救一些人。”
干护点头,“那就这样定了。”然后又说,“不能减少两位殿下的口粮。”
蒯茧不断地摇头,“你们都疯了。”
第二天,牛寺回复干奢,南蛮部只能分拨一成的粮食。
一成的粮食,也可以延缓几十人的性命,干护亲自到牛寺的营帐中告谢。
如蒯茧所说,蜀王的部下,并没有因为沙亭分拨粮食给揭、抵二族而问罪。粮食的分配也没有减少。
只是沙亭也开始有老弱者零星饿死。但是没有亭民质疑干奢的决定。
揭族和抵族两部的首领,妫骆和安凉,在沙亭分拨粮食给两部当夜就来到了干护的营帐里,两个首领同时跪拜在干护和干奢的面前,长久不起。
干奢将二人扶起来。
安凉站立起来,干硬地对干奢说:“我们抵族部将永远感念沙亭。”然后走出帐外,步伐飘虚。
妫骆没有走,而是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一柄牛角短刀,交给干奢,“我知道我一定会死在青城山,我们揭部也无法报答沙亭,干脆再多恳请大人一个请求。”
干奢说:“你说吧。”
妫骆说:“我有一个儿子,在洛阳为奴,如果大人能在高台建成之后,生还青城山,有机会能去洛阳,请将这柄牛角短刀交给我儿子。”
干奢问:“你儿子叫什么?”
“叫妫辕。”妫骆说,“是洛阳城内个头最高的人,很好查找。”
干奢说:“我答应了。”
第二日,妫骆从高台失足摔下而亡。一同死去的还有三十名五十岁以上的揭族老者。
徐无鬼告诉干奢:“他们是在用老者的性命,保全年轻人。”
“如果这种事情放在我们沙亭,”干奢说,“也会这么做。”
“自从我下山,”徐无鬼沮丧地说,“满目所见,就是这些无尽的苦难。天下难道一直都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我从小生活在沙亭,虽然大家也吃不饱,但是不到万不得已,都会相互扶持。”干奢问,“可能蒯茧是知道的。”
“他不知道。”徐无鬼说,“他哪里会去看这些人一眼。”
三个月后,高台即将建成。揭、抵两族部的人丁只剩下了壮年男子,妇孺饿毙殆尽。相较之下,沙亭和南蛮两族部的人丁,饿死的要少许多。
但是传闻,又有一队揭族民伕即将赶到,约有上千人之众。蒯茧听到这个消息,立即提醒干奢,决不能再分拨粮食给后来的民伕。
干奢知道蒯茧是对的。他现在只希望早日将高台修建完成,让所有民伕离开,自谋生路。干奢已经不在乎,这辈子还能不能到达巫郡那个地方。
出乎所有人意料,风闻的揭族民伕一直没有到达,而高台即将告竣。
一天夜里,干奢突然被一阵呼号惊醒。干奢坐起身来,看见身边的几十名沙亭少年也都坐起,徐无鬼却不在。
呼号的声音连绵不绝,从帐外传入帐内。干奢站起身,揭开帐门走出来,观望四周,呼号的声音在风中不停地传入耳中。而徐无鬼正站在帐外。
徐无鬼轻轻拍了拍干奢的肩膀,用手指指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