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泰见他一脸冥顽不灵的模样,难抑怒火:“军营有军营的规矩,用不着你假充好人,冠冕堂皇!你分明就是在挑起事端,若是真想给军士奖励,何必只单单发勇字营这一营?你挑动军中不满情绪,乱我大营!”
江逸尘全然不在嘴上输给他,只盯住恒泰,狡黠一笑:“你以为哥哥我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吗?为什么我只发一营?因为我没那么多钱啊!我要是钱够,我可给整个北京城发银子——难道钱不够也有错吗?”
巧言令色!
恒泰更近一步,只差揪紧江逸尘的领口:“你是故意的。你的目的就是要搅乱将军府和大营!”言罢,猛地离去。
江逸尘一脸漫不经心的笑色,归于宁静。是,他确实是故意的。
如是要报仇,他本可以利落地要了富察翁哈岱的命,却铤而走险,代朝廷发下军饷,这是意图谋反的重罪。只是如今,他已感觉到干娘之死事有蹊跷,恐怕并非富察翁哈岱所为,而是另有其人。他想起从前连城也多番明示暗示过自己,却苦于没有证据。索性他就扰乱军府和军营的局面,事态越乱,恒泰便越是应接不暇,而自己便能将那真凶揪出来。而今,他已隐约猜到,真凶必是一个最狡猾的对手,诸如那位端庄和蔼的将军福晋——纳兰映月!
“你不是很厉害吗?我事情已经做下了,题目也划给你了,只看你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瞧瞧能不能解决了!”江逸尘望着恒泰背影,幽幽念了声,一丝残冷爬上眉间。论想如今,富察翁哈岱对干娘心怀愧疚,一并纵容自己并百般迁就,索性便逼翁哈岱动手,要其亲自手刃了福晋。待除掉纳兰映月,再一个个处理掉他和他的儿子!
身后暗处是百乐缓缓走来,她贴在江逸尘耳后,压低了声音:“代朝廷发饷银,谋反之罪,饶是风险。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你又何苦呢?”
江逸尘收敛了笑色:“我这就是在逼富察翁哈岱为干娘的死给出一个交代!”
百乐看着他,不由得摇摇头:“可惜我这个局外人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好汉为他干娘报仇,恰恰却是另一个情景。”
江逸尘顿住,转而看着百乐,一字一顿:“你看到了什么?”
“你最终的目的是要除掉富察恒泰。”
恐怕这一切,都是因为富察恒泰拥有了他最爱的女人——连城!
冷月如钩,夜浓重如墨,将九重宫阙团团萦绕。
脚下一步深,一步浅,汗水簌簌落下,连城扶着挑水扁担倚靠在廊前歇着。她挑水挑了整整一日,这一百零八个铜缸,才装满十九个。风来,夜花璀璨,簌簌飞舞,连城扬起一只手轻轻握了眼前的落花,目光迎去天边的弯月。静夜安好,可怜自己腰软膝软,只想躺倒睡下去。满园泛着花叶芬芳,连城深深吸了口入肺,长目微合间,听得房上传来轻衫绫衣的窸窣声和浅浅步音。连城扶着扁担坐起身,隐约看到是位身着白袍的老人家落座于屋顶上,神色落寞,身影伶仃。
“老人家。”连城扬了声音,跳起身朝着那身影挥了挥手,试图引来他的注目,“你怎么敢坐在皇宫的屋顶上啊!这可是坐不得的,快下来快下来!小心啊!别摔着了。”
声音扬起,竟似惊动了那房顶上的老人。连城只见那一袭白袍自屋顶飞檐而下,身手敏捷似蜻蜓点水般。见那老人家飞身而来,连城已霎时怔住,好半天缓过身,凑到老人家身前,绕着他转了转,惊叹出声:“你的功夫还不错嘛!那样高的地方,居然一步就迈下来了,腿不折,脚不崴,佩服佩服。”
来人一笑,听她一口一个老人家,不由得问说:“你不认识我吗?”
连城掩口即笑,莫非他是当世名人,还需要众人皆知?偏自己就是不认得他。
连城眨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我问你,你认识我吗?”
只见他摇了摇头,连城便拍着他的肩膀,爽朗道:“对呀!你都不认识我,我又怎么会认识你?”
“天色已重,你怎么在宫中瞎转悠着?”
一句反问言他,便好似避开了方才认得不认得的话题。
连城不由分说地蹲坐在地上,一手抚上握了整日的扁担,抱怨道:“我是伺候皇后娘娘的,今儿她大发慈悲,罚我将宫中的一百零八口大铜缸全部装满水,所以我到现在还在干活呢!”
“你倒是犯了什么错,让皇后娘娘如此罚你?”
又一声问下,连城翻了翻白眼,未想这白衣老儿还挺多管闲事的,边叹气边说:“皇后娘娘要我们几个宫女把《四十二章经》抄写一千遍,我灵机一动,就想出了印刷佛经的主意,只一天一夜,就把一千份佛经……哎,我凭什么告诉你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