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氏细细听过,垂着眸子看茶汤里打旋儿的茶叶,良久,才勉强笑着:“这事……四爷同我说过。汗阿玛前阵子指两位侧福晋的时候,提起他膝下只永琏和永璜两个阿哥,实在单薄了些,额娘的意思也是,要多添几个小阿哥小格格……”
“苏格格身子骨一向不错,又是阿哥所的老人了,给个孩子也是情理之中的。”
至于爷日日派人送去的那些补身之物,应当也不是信不过她这个福晋……
富察氏心里乱糟糟的,面上还是安抚着几个婢子,又叮嘱她们:“苏格格无论私下说了什么,你们都莫要上赶着去滋事,尤其是你,云苓。如今四爷的子嗣事大,其余的……便暂且先放到一边吧。”
富察氏闭目撑着小炕桌,显然不愿再谈这个话题。
容意悄悄给盖了条薄毯,和几个丫头一道轻手轻脚退出去。
唉,还是打工人好啊。
亲王福晋这门差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
天儿彻底热起来,是在六月以后。
雨水一度阻断了北方的升温,直到六月末,雍正觉出养心殿待不住了,才大手一挥,筹备着带皇子妃嫔出宫去圆明园避暑。随行的人都是往年老人,只多添了弘昼和他福晋。可到了七月初一的正日子,弘历却破天荒没跟去。
原本是要走的。
富察福晋都将大大小小安置妥当了,谁知临行前夕,苏格格却被诊出怀了身孕。
这酷暑天里,去圆明园避暑自然是上上之选。可惜,苏格格受不得颠簸,正是坐胎的时候,此事便只好作罢。
弘历将这一胎看得紧,完全当成了雍正给他下的任务。
闹得富察氏也莫名跟着紧张起来。
先是将苏格格从倒座房里移出来,搬去了西三所的东偏殿。随后,又特意寻了擅长保胎的老太医来照看这一胎。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接管苏格格的吃食时,前朝发生了一些变故。
有个叫包利的黎平人,在苗疆腹地古州以“苗王出世”为噱头,大肆传扬反清言论,煽动民变。
起先,朝廷派去的流官抓了包利,后因民众压力,又将此人放了回去。没想到这一抓一放,滋事的群体倒是给壮大了。
皇上在圆明园得知此事,大为震怒。
今儿一早,四爷便打马去园子里议政。等到后晌回来,却是耷拉着眉眼,身后还缀着同样冷脸的富察·傅清。
福晋听说两人烦闷,便没去前院打搅,只派了容意领着小格格和小阿哥过去,悄悄看一眼舅舅。
孩子们实在太喜欢傅清舅舅了。
前院书房内,弘历正跟傅清吐苦水。
“你说说,军机处那帮老狐狸是不是鸡贼?说什么怀柔手段、避免民变争端,还不是不想接这份烫手山芋。汗阿玛一说将此事交予你我,瞧瞧他们一个个,都快乐开花儿了!”
富察傅清无奈苦笑,给弘历倒了一杯凉茶:“王爷也别气恼,古州一带自古难攻,攻下也难有个行之有效的管理办法,再加上如今军需钱粮的征用上,总有那胆大的钻漏子,皇上交给王爷来办此事,也是因为信得过您。”
这话听着顺耳,叫弘历心里熨帖不少。
他消了火气,开始正儿八经跟傅清讨论如何应对此事。盘算半晌,都觉着先礼后兵才能占理。
容意一手牵一个小朋友,听到这两人对话,不免摇了摇头。
古州苗变,就是因为朝廷一开始只派了文官去教化,给了发展壮大的机会,才会在雍正十三年平叛失利。
直到十三年八月雍正身亡,这场苗变都依然处在混乱之中。
她没法提醒,只蹲身行礼道:“四爷,小阿哥和小格格闹着要来寻富察大人,福晋拗不过,便只好给送来……”
话没说完,永琏和可可僧格已经欢呼着扑到傅清怀中。
弘历吃味地瞪一眼傅清,摆摆手:“无碍,反正也已经议完事了。”
容意心想,您十句有八句是吐槽老大臣,剩下两句还是询问富察·傅清的意思,议个锤子的事了。
收服边远地区,就要分而化之,派几个文官过去叽叽喵喵有毛用。拉一个打一个会不会?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会不会?
啥都没解决就议好了,小心明年雍正临死前给你两耳瓜子。
容意越想越起劲儿,袖手垂头,立在小格格身侧疯狂脑内吐槽。
弘历却忽然斜了她一眼,淡淡道:“有话就直说,少学着赵德胜那狗东西,光在脑子里头编排你家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