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多汤泉,除了皇家行宫,便属魏王府的别业“水鸣苑”里的泉眼最好,不仅汤泉水终年不歇,还能保园子里的草木四季常青。
这倒春寒的时节,别的地方都还积雪皑皑,水鸣苑却已是桃花灼灼,温暖如春。
柳归雁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聚在后院赏花,欢声笑语传出来,比梨园的丝竹声还要悦耳。
柳归雁不欲太过惹眼,自行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便安静坐下。
今日这帖子下得委实奇怪,虽不至于是魏王妃也要和柳家联手算计她,可她心中还是忐忑——
众所周知,越西楼入仕前,就是魏王府上的谋士,能在早朝堂上崭露头角,也多亏了魏王的举荐。魏王夫妻视他如亲子,他待二老也如再生父母,逢年过节都会登门,在他们膝下尽孝,与那魏王世子更是情同手足。前世暴戾成那样,他都未曾伤害魏王府上任何人。
桑竹说,这场花宴是魏王妃设来,给越西楼相看王妃的,倒也不奇怪。
只是前世并没有这一出,怎的重生后,就突然安排上了?
还特地给她下帖……
难不成是昨夜的事,已经传到魏王妃耳朵里了?
柳归雁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仰头寻找桑竹的身影,想寻个借口,早些离开。
却这时,一只通体雪白的尺玉霄飞练忽然蹿到她面前,“喵”的一声,撞翻了案上的茶盏。
柳归雁及时从席位上站起,才不至于叫茶汤脏了衣裙,正疑惑这猫是从哪儿来的。
一道尖细的嗓音,就先从身后传来:“哟,我当是谁呢,原是我那乖巧懂事、人见人爱的大姐姐。做了那样的事,竟还有脸出来赴宴,可真是无耻到家了。”
柳归雁回头,就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穿着一身绣银线的鹅黄襦裙,抱臂站在她身后。
她五官与柳归雁有三分相似,但线条更为凛冽,显得有些刻薄。丹凤眼高高吊起,恍若镌刀划出,一瞧见柳归雁,便猫儿似的眯起,敌意和排斥都明晃晃摆在脸上。
——正是柳归雁的三妹妹,柳明心。
柳归雁不由挑了下眉梢。
她在柳家一共有两个妹妹,皆是崔夫人所出。
若说柳知意是个披着羊皮的狼,那这位三妹妹,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小炮仗,喜怒哀乐全摆在脸上,从不遮掩,仗着家中宠爱,和清河崔氏这个外祖家,连郡主都敢不放在眼里。
柳归雁与她接触不多,但每一回都闹得极不愉快,不是她故意上门找茬儿,就是柳归雁遇到难事的时候,她在旁边落井下石。
哪怕前世柳归雁已经嫁到禁苑,离开柳家,她也没少领人过来奚落。
早间,柳归雁在玄清观盘算自己今日会如何被柳家人刁难的时候,就料到这位三妹妹绝对不会放过她。
只是这“做了那样的事”,她却是听不懂了。
“三妹妹有话,为何不直说?”
柳明心冷笑,“怎么,敢做不敢当啊?昨夜给我二姐姐下药的人不是你吗?”
柳归雁一愣,明白过来,原是为了相思蛊的事。
只是这下蛊的明明是他们,怎么一夜过去,反倒成了她的罪过?看来这赴宴的路上,她这位天真烂漫的三妹妹,没少被人灌迷魂汤啊。
就是不知,这谣言到底传出去多少。
因着柳明心的大嗓门,此刻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朝这边看来。
有些人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她们在吵什么;
有些人却是一副了然的模样,拿手掩唇,窃窃与身边人交谈,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柳归雁身上,满是鄙夷和不屑。
——显然是已经被人带歪了方向。
果然来得早就是好啊。
柳归雁冷声一笑。
换成前世,被这般当众下脸面,哪怕是诬陷,她也会因为太过丢人,而不敢当面反驳,只想等风头过去,再私下解决。可谣言这东西,就是要抢时间,越早破除,就越不容易扩散。且越是当着大家的面辟谣,效果就越好。
前世她就是吃了太多这样的亏,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而今她虽还有些紧张,但还是攥着手,努力逼自己不要退让,“三妹妹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昨晚我一直在母亲屋里抄写经文,连门都没出去过,又如何给二妹妹下药?”
柳明心冷笑,“你果然不认。好,那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