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桐不知道自己蹲在路边哭了多久。
眼泪像是流不尽似的,混合着脸上的妆容,黏腻又冰冷。脚踝的疼痛,路人或好奇或怜悯的目光,以及心底那片无边无际的荒凉和绝望,共同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困在这人来人往的街角,动弹不得。阳光明晃晃地照着,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彻骨的寒冷。
就在她哭得几乎脱力,大脑因为缺氧而一片空白,只剩下生理性的抽噎时,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紧接着响起了铃声。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像是一根针,刺破了她沉浸其中的悲伤泡沫。她茫然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屏幕。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让她混沌的思维停滞了一瞬——王浩宇。
怎么会是他?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一丝本能的抗拒掠过心头,她现在最不想见、也最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的人,就是他。如果不是他装病骗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手机固执地响着,在这充斥着城市噪音的背景里,却异常清晰地敲打着她脆弱的耳膜。此刻的她,太需要一点声音,一点慰藉,哪怕是虚假的,也能暂时填补那令人窒息的黑洞。
鬼使神差地,她滑动屏幕,接听了电话,带着浓重鼻音和未散尽的哽咽,含糊地“喂”了一声。
“雨桐?”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王浩宇那熟悉的、带着明显“担忧”和急切的声音,“你怎么了?我听到你好像在哭?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里?”
他一连串的问题,语气里的“关怀”几乎要溢出来,与张梓谦方才的冰冷形成了惨烈的对比。这种鲜明的差异,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在李雨桐这片浸满了委屈和悲伤的荒原上。
她刚刚止住一点的泪水,又忍不住涌了出来。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缺口,她吸着鼻子,断断续续地、带着哭腔开始诉说,话语破碎而混乱:
“浩宇……他……他不要我了……梓谦他……他刚才……在公司楼下……跟我说……结束了……让我别再找他……”
她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巨大的伤心再次攫住了她。
“他……他还甩开我……好多人看着……我……我好难受……呜……”
她语无伦次,只是反复强调着张梓谦的绝情和自己的难堪与痛苦。
电话那头的王浩宇,安静地听着她的哭诉,嘴角或许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但传过来的声音,却充满了“感同身受”的愤慨和“心疼”。
“什么?!他怎么能这样对你!”王浩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为她打抱不平的怒气,“就因为那么一点小事?订婚宴上你是为了救我啊!他张梓谦就这么冷酷无情?一点都不能理解你的善良和不得己?”
他巧妙地将“装病骗她”偷换概念为“为了救我”,将李雨桐的行为美化成了“善良和不得己”。
“他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感受!他要是真爱你,怎么会因为这点误会就这么对你?还当众给你难堪?这分明就是小题大做,借题发挥!”王浩宇继续煽风点火,言辞激烈地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张梓谦身上,“我看他根本就是早就想甩掉你了,正好找到这个机会!他根本就不配得到你的爱!”
这些话,像是一剂掺杂着毒药的糖浆,灌入李雨桐混乱而痛苦的心田。
理智上,她觉得王浩宇的话有些偏激,梓谦或许不是那样的人……可是,情感上,她刚刚遭受了那样冷酷的拒绝和当众的羞辱,正是最脆弱、最需要有人站在她这边,和她一起“谴责”那个伤害她的人的时候。
王浩宇的话,虽然极端,却恰恰迎合了她此刻内心那股无处发泄的委屈和怨愤。是啊,他怎么能那么冷酷?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难道他们三年的感情,就这么不值钱吗?他是不是……真的像浩宇说的,早就不在乎了?
这个念头让她更加心痛,却也奇异地让她对王浩宇的话产生了一丝认同感。
“别哭了,雨桐,为那种冷血的男人不值得!”王浩宇听她哭声稍缓,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语气立刻又变得无比“温柔”和“体贴”,“你现在一个人在外面吗?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你别动,我陪你,好不好?”
他现在过去找她?
李雨桐的理智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觉得不妥。她刚刚因为和他牵扯不清才搞成这样,现在再让他过来……
可是,环顾西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是为她停留。晓雅大概也在生她的气,父母那里她更不敢去说。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无助感将她紧紧包裹。
她太需要一个人在她身边了,哪怕只是陪着,哪怕只是听她哭一会儿。
“……我在……张氏集团大厦旁边的路口……”她最终还是哑着嗓子,说出了自己的位置。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好!你就在那里等我,千万别乱跑,我马上到!”王浩宇的声音带着一种“可靠”的急切,“等我!”
电话挂断了。
李雨桐握着手机,慢慢放下。脸上的泪痕未干,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知道王浩宇有问题,他的话不能全信,可是……在她被全世界抛弃的这一刻,他是唯一一个主动打电话来“关心”她、说要“陪”她的人。
这种处于绝对脆弱状态下获得的、哪怕是虚假的慰藉,也显得弥足珍贵。
她蹲在原地,将脸重新埋进膝盖,却没有再放声大哭,只是无声地流着泪,等待着那个将她推向深渊,又在此刻递给她一根虚幻稻草的男人。
心底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提醒她,这样不对。但更多的,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短暂而盲目的依赖。
她未能,也无力在此刻,与王浩宇彻底划清界限。
而这短暂的依赖,如同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碎石,为后续更深的矛盾和坠落,埋下了危险的伏笔。她不知道,自己正在从一个绝望,走向另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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