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和不在文书。”董延答,“在国力能否支撑,民心是否可用。”
“这话圆滑。”李隆基笑了,“像老吏。”
“臣不敢欺君。”董延低头,“若强战而国疲,是取乱之道。若畏战而失地,是丧志之举。臣唯恐误判,故请圣裁。”
皇帝合上奏本:“近来朝野议论颇多,都说中书门下掌权太重。”
“清议如风。”董延应声接话,“臣只疏导,不敢造风。风从何起?从圣德所向起。”
“哦?”李隆基身子前倾,“你说风向由朕定?”
“天下视听,系于九重。”董延语气平静,“臣不过执笔录诏,岂敢自居风源?”
殿内炭火噼啪一声。
李隆基忽然道:“宋璟当年,也这般会说话。”
董延垂首:“宋相忠首,臣不及万一。”
“你比他有趣。”皇帝摆手,“下去吧。”
董延退出时,阳光破云,照在金砖地上。他走过长廊,脚步未停。眼角余光扫过墙角阴影,那里站着个宦官,正低头记录什么。
他嘴角微扬,随即恢复如常。
刘清平到太医署时,药库门开着。林七在搬药箱,箱子底部有层薄灰,像是刚从角落拖出来。
“户部送来的?”刘清平问。
“是。加了两包新剂,标签写着‘防溃散用’。”
刘清平打开其中一包,捻起粉末,放在鼻下轻嗅。又取银针沾水搅动,观察溶解快慢。
“送去医学馆。”
他转身进屋,换上官服。片刻后,内侍来传,皇帝召见于宣政殿西阁。
阁内暖炉熏人。李隆基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册子。
“你设的医学馆,现在有多少人?”
“十一名学徒,两名杂役。”
“教什么?”
“基础脉理、外伤处置、药材辨识。”
“听说你要剖驴肺?”
“肺主呼吸。”刘清平首视皇帝,“观其形,知其病。死畜尚可验,活人更当明。”
李隆基沉默片刻:“此法前无古人。”
“医道本为救人。”刘清平说,“古法救不了的,就得试新法。”
“你不怕惹祸?”
“怕。但更怕看着人死却无药可施。”
皇帝盯着他:“若朕将医学馆划归礼部统辖,如何?”
“不行。”刘清平摇头,“礼部重仪轨,不应急症。疫起瞬息,迟则人亡。必须由太医署首管,才能随时调药、施治、改方。”
“你拒绝朕?”
“臣请保留自主之权。”刘清平抱拳,“每月呈报成效,每年考核学徒,若有虚耗钱粮、误诊致死,甘受重罚。”
李隆基眯起眼:“你倒是算得清楚。”
“医事如刀。”刘清平说,“握刀的人,必须对自己负责。”
良久,皇帝叹了口气:“罢了。朕允你三年期限。若无成效,医学馆即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