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格兰特出发去摩伊摩尔见梅尔太太。梅尔太太希望他有个秘书,并且送他一把拆信刀。这把拆信刀是个扁扁的银色东西,已经变黯得很厉害了,上面有紫水晶的蓟头。格兰特指出上面标有品质保证,现在该蛮有价值的,而且他也不能接受陌生女人送的昂贵礼物。梅尔太太说:“格兰特先生,这把拆信刀在我的店里已经25年了。它原来是当纪念品的,那时候的人还会读东西。现在大家只会看看听听而已。你是25年来我看到第一个需要这把刀的人。当然,要拆完这一大袋信,一把可能不够。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家邮局会收到这么多给同一个人的信,所以我要纪念一下这个特别状况。因此请你收下这把小刀吧!”
他心存感激地收下,把纸袋扔进车内,开回克努。
“那个袋子是邮局的,”她在他身后喊他,“记得把它带回来。”
他把整个袋子拿进房间,磨亮这把小刀,直到它亮得很满足很感激,仿佛很高兴尘封多年后又被注意。格兰特把整袋的信倒在地上,然后将拆信刀划入手上的第一封信。第一封信询问他怎么能如此大胆将这些文字暴露在大众面前,因为这是作者以痛苦与自省于1911年春天在灵魂导师安苏尔的指引下写就的。看到自己珍爱的诗句被胡乱摊开来,就好像光溜溜站在大众面前。
另外有13封信声称他们是诗句的作者(但并没有灵魂的指引),并询问他们有什么好处。有5封寄来完整的诗作——5首各不相同——都声称他们是诗的作者。有3封投诉他冒渎;七封则说他是从《启示录》剽窃出来的。有一封说:“非常谢谢你给我今晚的娱乐,老男孩,那你今年在突利钓鱼钓得怎么样?”有人叫他去找《伪经书》,有人叫他去找《天方夜谭》,有人叫他去找《神智学》,还有人叫他去大峡谷,另外5个人叫他去中南美洲5个不同的地方。9封寄上戒酒的偏方,22封附上秘教传单。2人建议他订阅诗的杂志,1个人自愿要教他写畅销诗句。有封信说:“如果你是那位与我在毕宿包斯共坐度过雨季的A·格兰特,这是我现在的地址。”还有一封说:“如果你是在阿马尔菲的一间休闲旅馆与我共度良宵的A·格兰特的话,这封信只是要跟你问好,真希望我丈夫跟你一样棒。”另一个人寄给他格兰特宗亲会的资料。9封很猥亵,3封则不知所云。
一共有117封信。
其中有1封他读来最好玩的是:“我已经解开你的密码了,你这个该死的叛国贼,我应该到特勤部门检举你。”
没有一封有用的。
好吧!反正之前他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黑暗中的一点希望罢了!
至少读这些信挺有趣,现在他可以静下心来钓鱼直到病假结束了。他心里想,佐伊·肯塔伦到底要在这里住多久?
这位客人带着三明治出去,所以中午吃饭时没有出现在饭厅,但是下午格兰特就带着钓竿尾随客人来到河边。她大概已经钓完了克努的整个水域了,但也有可能她不像格兰特那样熟,因此会很高兴有人给她适度的忠告。不过当然啦,去河边和她聊天并不是格兰特唯一的目的,他是要去钓鱼的。不管怎么说,他得先找到她在河流的哪处钓鱼,而且等见到她也总不能一语不发地挥挥手就走了。
当然,他根本没有走开。他坐在岸上看她抛那种名为高地绿饵的钓饵去钓一条大鱼,过去一小时她试过各种不同的钓饵。“它就是不甩我。”她说,“现在它和我之间已经变成一种私人恩怨了。”她钓竿运用得轻松自如,像是从小就学过,几乎是心不在焉,和罗拉一样。看起来很赏心悦目。
一个小时后,格兰特帮她用鱼叉叉住那条鱼,然后他们一起坐在草地上吃她中午剩下的三明治。她问及他的工作,看来并不认为那有什么特别之处,有如他是建筑师或是火车司机之类。她告诉格兰特关于三个小孩的事,以及他们将来想做什么。她的单纯是不能磨灭的,而她的不具自我意识正如孩子般自足完满。
“耐吉尔如果听到我在突利钓鱼,一定会气死的。”她讲这话的样子就像个女孩在讲她的小弟弟一样;他推测这该蛮能正确形容她和她儿子间的关系。
太阳还要几小时才下山,但是他们都无意再回河边钓鱼。他们坐在那里看着棕色的河水聊天。格兰特想从自己认识的人之中找出是否有可以和她相提并论的人,但没找到。他所认识的美女中,没有一个有这种童话公主的特质,这种永远年轻的气息。来自提南欧的迷途女孩,他心想。这个女人居然和罗拉同年,真的很令人惊讶。
“你在学校时跟罗拉很熟吗?”
“算不上知心好友,我其实蛮敬畏她的。”
“敬畏?敬畏罗拉?”
“是啊!你知道,她非常聪明,而且每件事都做得很好,而我甚至连2加2是多少都不知道。”
他感觉这个女子既有童话里的特质,也有实际的一面,两相对照让他觉得有趣。他推测她刚刚说的该是一种夸张之辞,但是也可能说她没有什么特质,也没有受这个世俗的社会影响。她的心思不具批判力,而她的谈吐也完全没有罗拉的敏捷犀利。
“你、罗拉和我实在非常幸运,能从小生长在这片高地。”她说,谈到以前的钓鱼经验,“这就是我最希望小孩能拥有的,一片美丽的乡间。大卫——我先生去世的时候,他们要我卖掉肯塔伦庄园。其实我们从来都没有很多钱,而且遗产税又苛得重。但是我要保住这座庄园,至少得等到耐吉尔、提米和查尔斯长大。他们以后也一定不想失去它,但至少他们最重要的这段岁月是在美丽的乡间度过。”
他看着她把工具整整齐齐收起来放在盒子里,就像个规矩的小孩子般小心,他心里想,唯一能解决她问题的方法当然是再婚。以他所熟悉的伦敦西区,就不乏开着光鲜汽车、油嘴滑舌的男人,他们可以轻易维持肯塔伦庄园,顶多不过像照顾他们称为大厅的房间里的日本花园一样。问题是,在佐伊·肯塔伦的世界里,金钱既不能作为引介,也不能赦罪。
春天的阳光逐渐隐退,天色变得朦胧。就像罗拉小时候曾说的:山坡静静地向远处躺下。这十个简单的字描述了稳定天气下傍晚的整个景色与氛围,而且明天又将是个好天气。
“我们该回去了。”佐伊说。
他从岸边把钓具收起来时,心里想着在突利的这样一个下午,可真胜过广告中大肆宣传的西部岛屿的一切。
“你一定很喜欢你的工作。”当他们沿着山坡往上走到克努时,佐伊问道,“罗拉告诉我你几年前就可以退休了。”
“是的。”他有点惊讶地说,“我是已经可以退休了。因为我姨妈留给我一笔遗产,她嫁了一个在澳洲发财的男人,而且没有子女。”
“你退休后要做什么?”
“不知道。我甚至没有想过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