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们在午茶时间回家,带着5条不甚起眼的鳍鱼,以及2个大胃王。派特为抓到这种瘦巴巴的鳍鱼找到的借口是:在这种天气里,除了能抓到这种他叫做“蠢蛋”的小鳍鱼外,其他的根本别想。因为值得尊敬的鱼不会在这种天气上钩!到距克努约半里之处,他们就像返家的马一样,一路奔驰。派特像头小山羊在草地上跳来跳去,就像他一路去时一惯的沉默一样,差别在于这一路回来时他的一惯变成了滔滔不绝。这个世界和伦敦仿佛都已退到老远了,格兰特自觉当国王也没这样快活。
但当他们在克努门口的石板上清理鞋子时,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没来由急着想看那份报纸,而他一向非常痛恨别人身上的这种非理性,所以当然无法忍受自己也如此。因而,他站在原地仔细地又将鞋子擦了一遍。
派特只在双层擦鞋布上草草抹了一下说:“老兄啊!你这也太仔细了吧!”
“穿着沾泥巴的鞋子走进屋里是很粗野的。”
“粗野?”派特说。正如格兰特所猜测的,派特将“清洁”这类事视为女性化的表征。
“是啊!那很马虎而且不成熟。”
派特哼了声,偷偷再擦一次鞋:“真是可怜的房子啊!连几块泥巴都承受不起。”他重申自己的独立,然后一阵风似的冲进客厅。
客厅里汤米正在松饼上淋蜂蜜;罗拉在倒茶;布丽姬在地板上重新排组那些新玩意儿;小猎犬则忙着在桌子四周搜索,看是否能找到点吃的。这个房间除了与闪耀火光争辉的阳光外,整个画面和昨晚没啥两样。还有的是,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里躺着一份日报,这事关重大。
罗拉看着他搜寻的目光问他找什么。
“啊,我在找日报。”
“噢,贝拉拿去了。”贝拉是女厨子,“如果你要看,待会儿喝完茶我就拿回来。”
他突然有一瞬间对她感觉不耐烦。她实在太自满了。她实在太快乐了,守在她自己的城堡里,茶桌上摆满了食物,身材略微发福,有着健康的一对儿女和体贴的丈夫,还有傲人的安全感。其实,如果能让她偶尔去对抗生活中的恶魔,让她偶尔被吊在半空中俯视下面的无底洞,那对她会挺好。还好他自己的荒谬之感及时拯救了他,他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罗拉的快乐里根本没有自满,而克努也不是逃离现实的避难所。刚才两只黑白卷毛的小牧羊犬在大门口摇着尾巴迎接他们,在过去的年代它们会叫摩西、格伦或崔儿这类的名字,但今天他注意到要喊它们汤格和赞格。亲德温的水长久以来就一直流入突利,这里也再没有象牙塔可言。
“当然,这里有《泰晤士报》,但是昨天的,你可能已经看过了。”
“谁是阿奇?”格兰特在桌旁坐下问道。
汤米说:“这么说来你已经见过阿奇·布朗了?”他手拍了拍热腾腾的松饼上半部,舔了舔流下来的蜂蜜。
“这是他的名字?”
“以前是,但打从他自封为盖尔国之王后,他就称自己为吉里斯毕格·玛拉布鲁伊珊。他在饭店那边非常不受欢迎。”
“为什么?”
“你想谁会喜欢给差遣去找吉里斯毕格·玛拉布鲁伊珊这样名字的人?”
“我也不会喜欢他出现在我家。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说他在这里用盖尔语写史诗。但其实他两年前才开始学盖尔语,所以我想他这首诗不可能撑得太长。他以前是属于饶舌。闲谈那一派的,你知道的嘛!就是苏格兰低地那群男孩。他属于这个团体已经好多年了,但没什么成就,因为竞争太激烈了。所以他就认为苏格兰低地只是被贬低的英格兰人而已,而且理应遭受谴责,同时他也认为没有比回归‘母语’,回归真正语言更要紧的事。因此他以一介来自大学的高贵之身屈就于格拉斯哥银行行员一职,并且苦读盖尔语。他偶尔会在后门和贝拉讲话,但贝拉说她一个字也听不懂,她说他‘脑子坏掉了’。”
罗拉锋利地说:“阿奇·布朗的脑子才没问题呢。如果他不具备为自己设定如此角色的聪明才智,那他早就沦落到那些鸟不生蛋的学校教书,甚至连学校的督学都不会认识他。”
格兰特说:“总之,他在这里非常引人注目。”
“他在讲台上甚至更糟,就像观光客会带回家的那种恐怖娃娃,还真的跟个苏格兰人似的。”
“他不是苏格兰人?”
“才不是呢!他身上连一滴苏格兰血液都没有,他父亲是利物浦人,母亲则是欧汗瑞罕人。”
“奇怪怎么这些顽固的爱国分子都是奥斯兰德人?”格兰特说,“我不认为他在这些仇视外国人、说盖尔语的本地人中有机会吃香。”
罗拉说:“还有更糟之处呢!”
“哪里更糟?”
“就是他的格拉斯哥口音啊!”
“对啊!那是相当令人讨厌的。”
“噢!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每次他一开口,那些听他说话的人就觉得自己有被格拉斯哥统治的可能性,这种命运比死还可怕。”
“阿奇谈到那些美丽的岛屿时,曾提到某个地方的沙,你知道任何和这有关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