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纽特说了你是他爸。”奥古斯塔斯说。
“嗐,你可不该说。”考尔说。
“我不得不说。你从来没有对他说过,所以我才告诉他的。”奥古斯塔斯说,“现在你打死我吧,我想得到这种福气。我非常不舒服,外加尴尬。”
“为什么尴尬?”考尔问道。
“你想想,他们用现代化武器打了咱们五十次,咱们都平安无事,到了这个时候,这把年纪,反倒叫一支箭毒死了。”奥古斯塔斯说,“真不可思议。”
“你总是粗心大意,”考尔说,“豌豆眼说你骑过一个小山包,冲进了他们的队伍里。就这类事情,我警告过你一千次。上山有上山的好办法嘛。”
“是呀,可我喜欢自由自在地活在世界上,”奥古斯塔斯说,“我喜欢在哪儿翻山就在哪儿翻。”
他停了片刻。“你可不要虐待纽特。”他说。
“我虐待过他吗?”考尔问道。
“是的,总那样。”奥古斯塔斯说,“我承认这是你唯一的罪孽,但这是个大罪孽。你必须待他好些,他是你能得到的唯一的孩子——我用一大笔钱打赌——虽然我想你老了的时候会喜欢女人的。”
“不,我不会的,”考尔说,“她们不喜欢我。我从来不记得虐待过那个孩子。”
“这会儿你叫他的方式就是虐待,”奥古斯塔斯说,“把你的姓给他,那样你就会有个引以为傲的儿子。纽特也就会知道你是他的爸爸。”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考尔说。
“我知道,你也知道。”奥古斯塔斯说,“你比我更坏,我只在腿的问题上显得顽固,可你呢?女人们不喜欢你算他妈的对了。你从来就不承认你需要她们中的一个,连一时的快活都不需要。你虽然是人,而且你有一次也需要过一个——可是你不想要任何不能只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考尔没有说话。奥古斯塔斯快死了,与他争吵是不对的,而且总是这件事,他们共事这么久以来,仍旧是这件事。
天亮时,奥古斯塔斯睡得不稳,发着高烧。考尔估计他再也不会醒过来,因而没有离开那间小屋。奥古斯塔斯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吃那盘鹿肉。
“对那些印第安人,你想让我采取什么行动?”考尔问道。
“哪些印第安人?”奥古斯塔斯问。他不知道他的朋友指的是什么。考尔的脸颊塌陷下去了,仿佛一连几天没有进食一样,尽管他问那个问题的时候正在吃东西。
“用箭把你射中的那些印第安人呗。”考尔说。
“啊,不,伍德罗。”奥古斯塔斯说,“咱们把他们赢得够惨的了。他们并没有邀请咱们到这里来,这一点你很明白。咱们可不能报仇,你要是打算干这种事,我可就要倒你的胃口了。”
“我的胃口反正不好。”考尔说。
“我钉在篷车上的那块招牌,就是我在孤鸽镇做的那块招牌,不是曾经让狄兹不高兴吗?”奥古斯塔斯问。
“也让我不高兴过,”考尔说,“那块招牌真是个稀罕物。还在篷车上呢。”
“我认为那是我的杰作。再有就是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我没有任你往更坏的地步发展下去,”奥古斯塔斯说,“把那块招牌带上,立在我的坟墓前。”
“你给那两个女人的便条写好了吗?”考尔问道,“你瞧我真不知道该跟她们怎么说才好。”
“妈的,我忘了,还是两个我喜欢的女人呢,”奥古斯塔斯说,“给我找张纸来。”
医生给奥古斯塔斯拿来一本白纸簿,让他写遗嘱。奥古斯塔斯坐起来,慢慢地写了两张便条。
“同时给两个女人写信可是够危险的,”他说,“尤其是我现在这么精神恍惚,难以表达出她们期望从男人身上得到的那种感情。”
可他还是接着写了下去。后来,考尔见他的手垂了下来,以为他死了。其实他没有死,只是太累了,连把第二张便条叠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于是考尔便替他叠好了。
“伍德罗,你就是当事人。”奥古斯塔斯说。
“什么?”考尔问。
奥古斯塔斯正看着窗外。“看看蒙大拿吧,”他说,“又美又清新,可是咱们来了,它很快就会被毁掉,像我的腿一样。”
然后他把头转向考尔。“我差点儿忘了,”他说,“把我的马鞍给豌豆眼,我把他的马鞍皮割下来垫我那根拐了。我不想让他对我有个坏印象。”
“啊,他不会的,古斯。”考尔说。
然后,奥古斯塔斯闭上了眼睛。他的眼前烟霭迷漫,开始是红色的,然后宛如田纳西清晨的雾一样,呈现出银白色。
考尔坐在床边,希望他还能再睁开眼睛。奥古斯塔斯的呼吸声尚能听到。太阳落山了,考尔坐在椅子里,倾听着他朋友那粗重的呼吸声。他想保持清醒,可是他太累了。过了一会儿,医生端了盏灯进来,考尔发现血已顺着床单一直流到了地板上。
“**满是血。你的朋友死了。”医生说。
考尔为自己睡着了深感不安。他看见奥古斯塔斯给那两个女人写的便条中的一张仍放在**,沾了点儿血,但是不多。考尔在他的裤子上小心地把便条擦了擦,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