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似漫不经心挑拣蜜饯,皇帝注意力却系在余光里那道纤弱倩影。
这个认知,令皇帝薄唇不自觉抿紧。
待女子身影隐入帷幔,皇帝收回视线,目光逡巡数遍,也找不出掉落的那颗蜜栗。
不过是一枚蜜栗,盒中众多蜜栗无甚差别。
他随意拈起一枚,填入口中,味同嚼蜡,远不及记忆中甘甜。
为了活命,自儿时起,母妃便让他吃药装病。
谁会喜欢吃苦呢?他也不愿喝。每每吃了苦药,母妃便拿蜜饯哄他。
母妃位分低,不得宠,记忆中最甘甜的零嘴,便是满嘴苦药后的一颗蜜饯。
可惜,他即位才一个月,母妃便染上风寒,撒手人寰。
往后,苦药他依旧日日喝着,可再无人特意替他备上一颗蜜饯解苦。
不吃也罢,药再苦,他也喝惯了,只怕沾上那甘甜,便再不愿忍受这份苦。
数不清已喝下多少碗苦药,那清苦终日经年留在舌尖,他吃什么,都品不出多少滋味。
没想到,时隔多年,再尝尝这蜜饯,也不似记忆中的滋味了。
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里间,溪云抓住程芳浓手臂,压低声音焦急问:“小姐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么?”
程芳浓别开脸,拭干泪痕,这才侧眸冲她笑着摇头:“我没事,就是药太苦,呛着了。”
自小在小姐身边伺候,溪云哪会不知小姐的性子?素来吃药都艰难得很,一碗药足得配上十来颗蜜饯,才能勉强咽下去。
若是由着她的性子,她哪会自己乖乖灌下那一整碗?
“小姐若是受了委屈,要不还是告诉老爷、夫人吧。”溪云不忍。
老爷、夫人疼爱小姐,老爷逼着小姐做皇后,没管小姐愿不愿意,可说到底,也是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小姐啊。
溪云不信那些疼爱是假的,她相信,若小姐告诉老爷,太后弄巧成拙,害了小姐,老爷一定会把小姐接出宫去。
老爷是天底下最大的官了,一定能救小姐!
溪云一激动,把程芳浓手臂握得更紧,恨不得立时带自家小姐回府告状去。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程芳浓抽回手臂,握住她的手,故作轻松宽慰,“且不说我是皇后,没人敢叫我受委屈,便是受了委屈,也有皇上和姑母疼我,哪有回去冲爹娘哭鼻子的理?”
溪云不懂,爹和姑母看重的不是她,而是她的肚子。
她不敢想象,若是娘知道她在宫中经受的一切,会做出什么,她不能让娘心疼担忧。
“记着,若父亲问你,就说皇上对我极好,恩宠有加,我在宫里过得很好。”程芳浓叮嘱,笑眼晶莹,“这些你也都看到了,是不是?”
皇帝耳力好,一字不落,听得真切,神情莫测。
换上干净衣裙,由胡太医把了脉,程芳浓便被皇帝拉上御撵,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与皇帝谈论几句朝政,照例关心他身子,今日胡太医可诊了脉、说了什么、身子可有好转云云。
“知道你忙,哀家也不耽误你理政了,有皇后陪着哀家解闷呢。”太后拉着程芳浓的手,慈和含笑,逐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