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没有宵禁,但腊月寒冬,又是晚上,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
偶尔见一两个行人,也都双手插在袖子里,缩着脖子,匆忙而过。
晏府和钟府之间只隔了一条街,晏时安没有坐车,选择步行前往。
他从钟佺口中得知,宋云韶这次从宫里出来是得了许可的,会在宫外待到明日清早才会回宫,所以,她这会儿应该是在钟府的。
至于深夜上门拜访是不是无礼,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要是因为自己冒昧夜访,能让宋云韶打消了对他的那些念头就更好了,这样就算是被干爹知道,也不是他的错。
从小路绕到钟府正门前,要路过巷子里的钟府的偏门。
他才从窄巷走出来,便听到钟府偏门处传来两道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俩人说话声音很小,一听便知是在讨论一些私密。
晏时安没空理会别人家后宅秘密,但这会儿自己若是过去,恐怕被人以为是在偷听。
他不耐烦,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却听到巷子里的那人道:“婶子,咱不是说好了今晚你把娃娃抱出来给我吗,咋突然变卦了呢?”
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子,声音很低,还能听出浓重的乡音。
晏时安正揣度这口音为何有几分熟悉的时候,另一道沙哑的老妇声音又跟着响了起来:“可别说了,我可不敢了,今儿才在儿媳妇面前提了一嘴,便被她妹妹骂了一通,你也知道那个三公主多厉害的一个人,听说我要把她外甥女抱给你,说是要剥了我的皮啊,你瞧我这发髻,都被那天杀的给一鞭子抽断了,离我老婆子的头就差一寸啊,可是想要我的命呢!”
年轻妇人沉吟了片刻:“那就不抱了?可我都跟我家男人说好了,抱了这丫头给我儿当童养媳养着了,你也知道,我那儿是个傻的,在外头是找不到媳妇儿的啊。”
老妇重重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谁知道出了这变故,我也想着女娃娃抱给你,还能让儿媳妇再生个男娃娃的。哎,不过你也别慌,时候还长,我再想想办法。”
年轻女人的声音他未曾听过,但这老妇的声音,晏时安却是一下子便听了出来。
这不是钟佺钟大人的母亲,还能有谁?
她竟然想把钟大人家的小女儿抱给外人当童养媳?
霎时间,他脑中闪过宋云韶说的那句:“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教训我。”
怪不得她当时的表情那样委屈,想到这儿,他只觉得有些难为情。
他是不该不知因由就指责宋云韶的。
这一次,确实是他做错了。
原路返回,走大路到了钟府的门口。
晏时安扣响房门说明来意之后,便有人带他进府,让进了花厅。
“晏公子您喝茶,我家老爷马上就过来。”管家态度很友善。
他的态度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就反映了主家的态度。
钟佺自己就是读书人,也素来喜欢与读书人交由。
晏时安金陵解元出身,文章又写的精妙,钟佺已是认定他日后必然有所成就。
一盏茶还没有喝完,钟佺就已经换好了衣服,匆匆来花厅见客。
“这么晚来我府上,可是有要事?”
晏时安放下茶盏,点点头道:“是,晏某是来给钟先生道歉的。”
钟佺曾指点过他文章,所以,他也就称了先生而没有称大人。
既尊敬又不显得生疏,钟佺很满意。
可这道歉就有些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