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以关外乃是“龙兴之地”,需妥善保护为由,朝廷筑起绵延数千里的“柳条边”,封锁山海关,不轻许关内汉民出关,所以老百姓去往关外称作“闯关东”。关外人烟稀少,山薮间多异物潜伏蠢动,怪异之事就格外多。
话说关东有兄弟二人,都是猎户出身。有一次驰马入山打猎,正走在路上,长草丛中钻出一个身材极短小的小老头儿,高不满三尺,苍髯皓眉,一身儒生打扮,形貌奇特,拦在两人马前,向两人连连拱手。
兄弟俩看得有趣,兄长问道:“老爷子要干啥?”老头儿也不答话,摇摇脑袋,吐气如箭,直向兄长的坐骑喷去。马匹“咴喇喇”惊嘶挪步,调头欲逃,兄长忙勒住辔头,大怒道:“老东西,作死吗?”弯弓搭箭,照那老头儿一箭射去。老头儿身矮腿短,又是一把年纪,身手居然矫捷灵动得很,轻轻让过咫尺射来的劲箭,返身便逃,跑起来足不沾地,眨眼没了踪影。兄长哪里肯罢休,“驾”地大喝一声,打马追去。弟弟心想,以兄长的能耐,对付这么个小老头儿还不是手到擒来?因此并未跟去。
他在原地左等右等,等了好半天,迟迟不见兄长回转,心里奇怪,一紧马镫,循着兄长的马迹找到一棵树下。只见兄长仆倒在地,脖子抻长了好几尺,像个发酵后拉长了的面团一样软塌塌地拧着,脸孔朝向背后,情状极其诡异。弟弟大惊下马,去摇兄长的身子,兄长毫无反应,伸手在鼻下一探,气息全无,已经死了。
正在这时,窸窸窣窣,那小老头儿又从灌木中钻出来,张嘴向弟弟吐气。弟弟只觉寒气灌面,心中一阵迷糊,知道中了妖法,暗叫一声不好,飞身上鞍打马狂逃。未跑出一里地方,脖子上下忽然奇痒无比,他忍不住拿手爬搔,一搔之下,脖子竟然开始伸长。他惊惶骇异,意识越来越模糊,唯有紧紧搂着马颈,任由自己的脑袋耷拉下来,幸而老马识途,负着主人逃回家中。弟弟的脖子虽变得又长又软,居然得以不死,只不过从此再也无法挺起头颅,只能用木板做成夹板,套在脖子上加以固定。
多角兽
杭州境内,号称苍穹之眼的天目山巍峨耸峙,山中榛莽森列,古木丛生,其中有一种沙木,出产尤多。此树也叫“正木”或者“杉木”,株型高大笔直,质地轻软,耐腐防蛀,最适合构建椽枋柱梁,又或造船造桥,是当地一种主要的建筑木料。
天目山林密山深,乃是兽类之薮。别的野兽倒还罢了,唯独豪猪这种动物,特别喜欢在树缝间构巢作窝,深为进山采木的木工之患。人要取材,猪要护窝,上百年来,人猪之间也不知来来回回斗了多少次,杀伤豪猪虽多,人吃的苦头也不少,而且豪猪没有天敌,繁衍极快,人类下了很大的本钱,终究无法彻底铲除。
有一年,山民忽然发现,山中豪猪竟尔绝迹了,不知是集体迁徙去了哪里,还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大家也无心分辨,木工们奔走相告,蜂拥进山抢伐木材。
有几个工人组成一队,带足了干粮清水和工具,准备趁着没有豪猪阻挠的良机,深入山脉腹地,去寻一批最上乘的木材。一行人晓行夜宿,在山里走了几天,由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山客导引着,进入了一条植被葳蕤的山谷。
深山之中,草木芃芃,根本没有人径,全靠摸索着前行。众人在那谷地间扪萝蹑石,深一脚浅一脚,走两步抬头眺望眺望,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良材。忽听一声惊呼,有个工人停步不走,眼睛瞪得铜铃一般,伸手斜指上方。
众人随他所指一看,只见遮天蔽日的老树枝桠间,藤蔓牵缠,兜挂着一个形貌奇异的庞然巨兽。那兽的体型几同大象相仿,全身密密麻麻生满了成百上千只灰黑色的短角,头上另生一角,殷红似血,足有三尺多长。
众人谁也没见过这种异兽,一时不敢靠近。远远瞧了一会儿,见它缠裹在无数藤蔓中间,一动不动,依稀是死了。慢慢上前仔细一看,果然已死去多时。想来是从山崖上跌下,落在树冠上,但为藤蔓所困,它体型虽巨,无奈在空中无所施力,以至于吊在半空,生生饿死。
花魄
江西婺源张公山上,有个姓谢的书生结庐读书。一天早起,闻茅舍外林鸟啁啾,似有鹦鹉栖迟,欣然出门观赏,在林间信步而行,忽见树梢之上,卧着一个小如花草的袖珍女郎。那女郎身躯只有手掌长短,眉目如画,**,肌肤光洁如玉,眉目之间却似乎满蕴着极大的愁苦。
书生惊为天物,见她花容惨淡,不禁怜惜,轻轻把她捧在手里,带回居所,安置在一个竹编的小笼中。女郎亦无惧色,亦不加抗拒,有时开口说话,声音轻软,殊不可识。书生每天对着这小小的女郎,神魂颠倒,奈何言语不通,不能交流。
一日,书生把竹笼摆在窗边,自去料理琐务,那天阳光极好,到得傍晚回转之时,发现女郎竟被晒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书生大恸。
翌日有好友来访,这位好友所学极博,见了女郎尸身惊道:“此物何处得来?”书生据实相告,言下哀哀无已。好友笑道:“不必悲伤,我有法子令她起死回生。”书生大喜,忙问其详,好友道:“你可知这是何物?”书生茫不能答。好友道:“这女郎名为‘花魄’,倘若一棵树上吊死过三人以上,冤苦之气凝结,就会化生此物。既为草木之属,自然以水土为本,把她泡在水里,便可复生。”
书生忙取水浇灌,女郎肌肤舒展,果然缓缓苏醒。从此以后,书生益发珍之如掌珠,细心照料,不容再有差池。
但他那好友是个天生多舌之人,离开之后,逢人便说书生得了一个玲珑女郎,一时间传为异事,乡人闻之,坌集来看。书生不胜烦扰,又深恐这些粗鲁俚民图谋不轨,伤害甚或偷走花魄,思前想后,终于决定把她放生。
山和尚
杭州府於潜县境内多山,清朝时,有个叫谭升的村民翻山进城探亲。行至半途,暝烟四合,林鸟归巢,天色已然黑了,而四外荒山野岭,如何能够止宿?谭升不由得着急,举首四顾,遥见前山林麓袅袅升起一缕炊烟,忙拔腿疾行,总算借着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丝余晖赶到了地头。
山坳里搭着一座茅草小屋,屋外宽敞敞围了一圈栅栏,板门半掩,灯火荧荧,几个汉子正自盘腿坐地吃喝谈笑。见到谭升在外探头探脑,有人便停杯罢饮,出来相问,谭升告以迷路至此,求借宿一宵,那几个人十分豪爽,当下把他让进屋子同饮共食。末了几人都站起身来,要出去做工,原来他们是在这山上烧炭窑的工人。
谭升生平第一遭独宿深山,听着山风簌簌,夜枭啼鸣,难以成寐。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沙沙”响起,静夜之中,格外清晰,直向茅屋而来。那夜月色清朗,照得山腰林木,历历可见,谭升还以为是炭窑工人回来了,起身一看,只见一个皮肤黑青的矮小人形站在栅栏外,一双血红的眼睛正冷冷盯着自己,他吓了一跳,大声问道:“什么人?”
那东西一声不吭,俯下身子,张口便咬,栅栏所用的竹子甚粗,但那怪物咬起来,简直像啃黄瓜一样,应声断碎,毫不费力。谭升大骇,慌忙起身关门,可怜那茅屋实在简陋得很,连门闩都没有,谭升脊背顶在门上,耳听栅栏“喀嚓喀嚓”碎裂的声音,心里七上八下,张皇无措。怪物牙齿极利,片刻把栅栏咬穿一个大洞,走到门前,猛地一撞,谭升只觉大力涌来,身子连带那扇门“嘭”地飞了出去。就在这要命的时候,人声喧哗,一批工人轮班回来了,谭升扯破了嗓子大呼救命,那怪物稍一犹豫,终于顾不上吃人,反身一扭,从栅栏的破洞钻了出去。工人们撂下担子,齐声喝骂疾追,无奈山中夜行,人始终不及怪物迅速,众人越追越远,翻过一座山脊,那怪物已踪影全无。
方辉
王虺
剧毒的九头蛇,不需咬人,见者立死。明代人邝露的笔记《赤雅》载:
王虺,江北曰虺,江南曰蝮。首大如臂,背青腹赤,有齿极毒,啮人立死。大招南有炎火蝮蛇、蜒、鰅庸、短狐、王虺、骞。九头者曰雄虺。《天问》:“雄虺九首,倏忽焉在。不须啮人,见之立死。”犹叔敖之两头蛇也。予谓见者踏杀之,亦成佳事。《吴都赋》云:“虽有雄虺之九首,将抗足以此之。”可谓先得我心矣。书备一笑。
俞儿
山中精灵,是山神的一种,身形如人,高仅尺余。与水怪“委蛇”一样,俞儿也是祥瑞之物,见者可成霸业。
文献记载,最早目击俞儿的,仍是齐桓公。齐桓公北伐孤竹途中曾有此物现身于道,头戴宝冠,黄衣朱服,撩起右侧的衣裳,骑着一匹小马,在前疾奔。齐桓公吃了一惊,引弓欲射,又怕错杀无辜,踌躇不发,问左右道:“你们看,前面那东西是人还是什么?”左右随指而视,皆不能见。齐桓公大惑,不由得又开始疑神疑鬼:难道我出现幻觉了?难道这是征伐不利之兆?他口说指画,跟随从说了半天,随从们面面相觑,谁也看不到桓公口中所说的小人小马在哪。这时管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