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手无寸铁,没做任何准备,就去迎接未知的敌人。如此漫不经心,竟然还好意思说做最坏的打算?当然,如果事态真往最坏的方向发展,那么大概他们怎么准备都没意义。
阉林好不容易在北二环辅路上找到一个停车位,二人沿着胡同往里走。此时天已经完全变黑,由于正赶上下班时间,胡同里往来的人还不算少。但是越往深处走,除了两边露出的点点灯光,路上的生气逐渐稀薄,连气温都显得比大路上低了不少。二环上的车水马龙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墙内若有似无的对话和电视声。
阉林心里暗自庆幸,这些声音提醒他,自己还没从文明世界里脱离出来,而人以及世界上其他动物,正是因为存在真切的五感,才能让自己确信,关于自己的一切,包括这副皮囊都是真实存在的。
刚才说的有误,阉林心想,动物是没有工夫思考这些所谓“哲学问题”的。
二人在一个拐角停住脚步,顺着路灯昏黄灯光望去,墙上钉着一个路牌:永恒胡同。
根据矿工的描述,前方大概一百米左右有一个卫生站,安全屋的钥匙在门口两个垃圾桶的中缝。由于路灯不够亮,二人在胡同口看不清目的地。田抽和阉林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几十米,前方渐渐出现两个垃圾桶,旁边正是座灯光昏暗的小院。
“似乎来早了。”阉林看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大概二十分钟,他不禁感慨北京路况,你以为出来得早,永远会堵到你怀疑人生,你以为出来得晚,闹不好会给你个意外惊喜。
“我先过去看看吧,你在这儿等我。”田抽开口道,“如果有什么情况,你就赶紧跑。”
“那我打一开始甭来不就得了?”阉林有些气愤,都到这会儿了,田抽还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田抽沉吟片刻,说道:“那你也得在这儿等我,好歹有个照应,一会儿如果有什么异常我就跑,你见机行事。”
阉林点点头,看着田抽往前走去,背影逐渐和墙根融为一体。
话说回来,见机行事,到底是怎么行事?
阉林突然慌了,他在后面跟着田抽,又不敢走得太近,以免破坏了“接应”的作战计划,但又不敢站在原地不动。终于,离垃圾桶还有二十多米的时候,阉林站住不动了。
田抽还在往前走,除他之外,阉林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那后方呢?阉林听到了脚步声。
阉林不敢用力回头,以免显得太过突兀,露出破绽。于是他装作不太认识路一般,仰头四处看门牌号,念念有词地转过身来。
一个男人,正朝自己走来。
一个人。
男人。
成年男人。
大黑天的!一个成年男人!在胡同里!走路!
非常可疑啊!
阉林感觉自己浑身发热(或者是发冷,很难界定),肾上腺素开始发挥作用。他不自觉地停住脚步,继续装作认门牌的样子,然后迎着那人慢慢走去。
接近后,阉林发现对方也在看他,用一种说不上来的表情,看得阉林心里发毛。他为什么要注意我?我这么普通的一个人,在胡同里,走路,有什么可值得注意的?
阉林突然发现这句话有点熟悉,但现在已经顾不上太多了,两人已非常接近,就要擦肩而过。阉林已经做好准备,一旦情况有变,马上就会……见机行事。
然而情况有变,就在两人交错的瞬间,那人突然转变方向,向阉林而来。
好了,现在该怎么见机行事?阉林站定身子,不敢与那人有目光接触,百忙之中回了一下头,见田抽已蹲在两个垃圾桶之间,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
阉林把头回过来,令他更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刚才那个人消失了。
怎么可能?两秒钟前他明明冲着我过来,怎么转眼就……
阉林正琢磨着,听到不远传来开门声。他循声望去,右手边院子开了一扇小门,一个女人声音传来:“哟,今儿回来够早的,赶紧洗手吃饭吧。”
然后男人进屋,并把门带上了。
敢情人家到家了。
阉林突然放松下来,仔细回味,觉得自己刚才简直生硬得要死,如果他自己是犯罪分子,看到有这么个人贼眉鼠眼走过来,应该早就沉不住气了吧?
正在阉林思维沟通全身通畅之时,突然身后飘来一个声音,苍凉而坚定,似从虚空中发出。
“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