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正面交锋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光明日报》,1978年5月11日特约评论员文章
1。
“好了,委托已发出。”阉林敲下回车键,用最快的方式远离电脑屏幕,整个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双脚一蹬,在反作用力和椅子轮的作用下向后滑去,最终撞在后面墙上停住。
“内容填的都一样吗?”田抽凑到屏幕前问道。
阉林仰靠在椅子上,发现天花板有一道裂痕,从东北角穿过吊灯,顺着墙面,最终消失在柜子后面,不知所终。
大厦将倾。
阉林知道自己接触了不该碰触的领域,可如今为时已晚。他对田抽说:“你刚才不是都查过了么。”
“可看着跟周可的委托完全不一样啊。”
“这是密文,我给你调整一下。”
阉林坐直身子,见田抽撅着屁股趴在电脑桌前,屏幕光亮罩住他的脑袋,好像要把田抽吸入一般。阉林揉揉眼睛,对田抽说:“加密因子和时间戳不一样,内容自然会相去千里。”
说着阉林双脚蹬地,连人带椅滑到田抽身边,右手在键盘上按了个组合键,切到一个文本文档上。
“这是明文,你自己再对一遍。”阉林说:“你要质疑加密过程,那我也没办法了。”
田抽没有质疑,一声不响地阅览文档,内容是:
“需要马连道格调小区,或依莲轩小区安全屋一间,面积不小于六十平米,要求厨卫设施齐全,厨房水盆须配有最大功率垃圾处理器。时间:2月3日0时至2月5日24时,共三整天。”
委托内容简单又具体,至于什么垃圾处理器,田抽和阉林都不知道是什么。
根据历史上有过记录的区块信息,这个所谓的“安全屋”,大概是指既不用担心来源,也不会暴露自身信息,并能在有效期内随意使用的空置房屋。
阉林还通过钱包地址发现,这几年在北京提供安全屋的,基本都是同一个矿工。
如此专业的安全屋提供者,交付的房屋遍布京城各处,而且每次都不一样。哪怕是再有钱的土豪,也不可能有这么多房吧?再说了,要真是自己的房子,怎么可能给陌生人胡造?人家在里面杀人放火你都不知道。
“周可要安全屋做什么呢?”
田抽没有回答,阉林也没盼着他回答。田抽对此毫不知情,在相处的几天里,周可没有使用这个安全屋的迹象。问题是,迄今为止的所有发现,没有指向任何明确的结果。换句话说,他们不但没做成任何事,反把自己拽进了深不见底的奇怪漩涡。
2。
阉林放弃了对区块链的思索,“安全屋”这三个字,在他脑海里打开了一扇小门。
童年时代,十几岁男孩子间,流行一种可以打塑料弹的气枪。根据大小和力道的不同,价格自然有高有低。最便宜的两块一把,子弹出膛就是歪的,逆风的话甚至都可能打到自己,几乎没有人用。
在实战中,最便宜也要五块钱一把。弹道基本不会跑偏,弹夹量也说得过去,一次大概十发左右,性价比最高。
不过子弹再多,也总有打光的时候。没人会在枪林弹雨中,从裤兜里掏出那一把彩色小圆球来装弹。于是一处替换子弹和休整的地方应运而生,被称之为“安全屋”。
当时附近最负盛名的“安全屋”是花园附近的一个小凉亭。里面乘凉的大人们很多,没谁敢在大人面前堂而皇之地互射,除非屁股不打算要了。第二个原因是——相对应的——客观原因,就是那个小花园真的很适合枪战,而小凉亭则是唯一的地标性建筑。
枪战游戏好玩又刺激,但随之而来的是危险。阉林记得,自己有一次几乎被子弹打中眼睛。
即使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当时的画面在脑海里依旧清晰。那是一场遭遇战,阉林从花园一处豁口走出,与敌人撞个正着。两个人犹豫片刻,选择最惨烈的搏斗方法:迎面互射。二人边射边向对方跑去,口中呼喊着意义不明的音节(唯一的解释是为了壮胆)。
阉林记得那一发子弹,是绿色的,也可能是红色的……算了,他承认自己记不清。
那一发子弹从枪口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弧线。现在想来,要么是对方的枪质量差,枪膛不够光滑,子弹旋转不规则,要么就是起风了。但归根结底,阉林运气太差了,那枚子弹最终向他右眼飘来。他能看到视线之内的那个圆形物体越来越近,万幸的是,动物本能救了他一命,在那个小圆球开始失焦的瞬间,他闭上眼睛,子弹正好打到眼皮上。
阉林还记得那种疼痛感,自己流下伤心的泪水(是应激反应,绝不是疼哭了),敌人吓傻了,扔掉枪撒腿就跑。
回家后,阉林骗父母说,那是搬马扎时磕到的,这谁能信呢?阉林自然挨了一顿揍。
从此以后,阉林意识到,这项游戏实际上很危险。当然,如果不危险,又何谈“安全”屋呢?
既然有安全屋的存在,与之对应的就必然有危险的存在。有人在做危险的事,相应的,才会需要“安全屋”。这个看似温暖,实则不祥的名字就像一则告示,提示他们:你们做的事,可能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