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民警忙着打电话,没有回答。
民警挠挠头,问道:“您二位是他家人?”
“不是,怎么说呢……”阉林绞尽脑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件事情,结果话没说完,那位民警竟然走开了,回头说:“你问那个打电话的。”
我可不想蹭一身血啊,阉林心里想着,但还是鼓足勇气走上前。田抽没有挪动身体,像个局外人一般,默默注视着大厅内芸芸众生。
过了一小会儿,阉林走回田抽身边,还不等他开口,田抽先发话道:“是那个穿蓝色篮球鞋的吧?”
“说什么呢?”阉林听得云里雾里,转头顺田抽视线看过去,在那几个身上挂彩的人之间,有个人穿一双蓝色的篮球鞋。一双复刻的蓝喷,市面价大约一千八,一般穿这种鞋出来逛悠的,不是高中生就是烧包。
“是他先动的手。”田抽说道。
“你说什么呢,我连这几个人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田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在他们中间站半天,都干什么了?”
“我能干什么?我不是在问小偷吗?难不成还要百忙之中关心一下他们?”
田抽摇摇头,说道:“算了,说正事,小偷呢?”
“走了。”
“走了?”田抽露出惊讶的表情。
难以置信的表情让阉林竟然有一丝暗爽,啊哈,今天终于有一件事不在你预料之中了。
“嗯,警察说虽然按理说应该行政拘留,但毕竟年关将至,派出所事多,对这种一时看不开的失足青年,就得饶人处且饶人,批评教育一番后还是把他给放了。”
“现在派出所民警都这么好糊弄?”田抽依旧无法理解。
“你也不能这么说,”阉林试图换位思考,“人家民警说了,那自杀的人还掏出张火车票,说已经定好下礼拜五回宝鸡老家,只是头天晚上女朋友突然提分手,搞得他有点抑郁,这才干了傻事。你看说得多么在情在理,谁听了不动容?”
田抽叹了口气,很难判断是不是动容。
“后来跟他提了个醒,”阉林继续说,“说他可能是小偷,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听进去。”
田抽一听,倒吸了一口冷气,拉着阉林就往门外头跑。阉林有点茫然,等到停住脚步,问道:“怎么了?你跑什么?”
田抽回答:“你傻啊,还想再让人审一次吗。”
5。
赵文乘6路公交,在虎坊桥站下车,避开换乘地铁的人群,一头扎进魏染胡同。北面与魏染胡同平行的是红线胡同,与之垂直交接的分别是梁家园胡同、前孙公园胡同,还有后孙公园胡同与之垂直相接。
就在这一片平房区内,曾经有许多让她和朋友们流连忘返的所在:西草厂街的小音像店时不时冒出令人惊喜的内容,他们在这里几乎集齐了彩虹乐队的所有专辑;椿树胡同的爆肚满,一盘仅需六块钱,小料随意摆放在桌上,就算添上十碗,老板也不会有任何不满;前孙胡同的万智牌店老板人称老杨,除了负责把田抽寄放在店里的万智牌代理出售,还时常用不大热情的口气,问同来的赵文吃不吃西瓜,或饺子,或馅饼或冰棍。
她知道老杨只是客气一下,所以每次都说不用。
还有游走于胡同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鸡蛋灌饼、铁板鱿鱼和烤羊肉串。赵文人生中的第一串羊宝和羊鞭就献给了这里。
诸如此类的记忆很多,如今在这些胡同里已没了踪影,曾经如强力胶般黏合在一起的朋友们如今天各一方,交往只限于微信群。
当然,这里也有一个例外。
田抽,这个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外号,如今替代了田秦这个名字。赵文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从初中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六年。
十六年,赵文暗自心惊,从豆蔻年华到奋勇奔三。十六年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又意味着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只可惜,对于赵文和田抽而言,这十六年意味着零。
零,空空如也,Nothing,这是赵文对于这十六年的总结。
赵文就这么走着,忽然想起三天以来,田抽毫无音讯,感觉自己一肚子气无处释放。相较于十六年这漫长而又转瞬即逝的时光,三天的失联又算得了什么?
十六年,唰,过去了,赵文似乎可以听到光阴流逝的声音。
赵文有些后悔,自己当年就不该跟田抽跑到那里,后悔自己在这么冷的天,坐半个小时没空调的公交车来琉璃厂,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不试试,哪怕就试一次,对老杨说:好啊,那我吃点。
赵文沉浸于无尽的悔恨之中,一抬头,“严林焗瓷金缮作坊”到了。
赵文无数次吐槽过阉林的店名,一般这种传统工艺店,都有个高古的名字,比如堂、居、阁、斋之类,要是现代一点的,也应该叫个××工作室。结果严林两边都不占,用途写得这么明显不说,还偏偏要叫什么“作坊”,好像什么不法窝点,赵文生怕哪天在法制节目里看到他的店被城管端了。
店门开着,赵文迈过门槛踏进去,瞧见阉林正在工作台上焗一把茶杯。赵文四下看看,抓起桌子上一块小瓷片扔过去,正中阉林后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