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转过身来,秀长的眉因为疼痛纠在一起,但唇角仍带着一抹笑,甚至有些戏谑。牧凡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的人。
“傻了?”
脖子一凉,凌厉的箭头对准牧凡脖子,一旁的男子狠狠道:“要敢说出去,就杀了你!”
“小人不敢!”牧凡惊醒过来,吓得往后一退,坐到地上。
“剑希,你吓到他了,”凤皇淡淡扫了男子一眼,朝牧凡笑道,“起来帮忙,我真的疼得很。”
箭头全部没入,右肩血肉模糊一片,实在惨不忍睹,连见惯血腥的牧凡看了都眼角直跳,真难想象,这样的疼痛下,刚才她还能谈笑风生。牧凡绷紧神经,小心处理伤口,动作尽量轻柔,拔箭头时,他轻声道。
“忍着点。”
“嗯,”凤皇甚至还安抚性地笑了笑,“我受得住。”
要不是她满脸的冷汗,发白的嘴唇,还有紧握的拳头,牧凡真怀疑这个人是不是铁打的。处理好伤口,牧凡瘫软在一旁,抹了一把脸,满手皆血。
放松下来,恐惧感又袭来了,凤皇是女人,这可是千鸟一族最大的秘密,自己会不会被灭口?他胆战心惊地嘱咐这几天不能碰水,凤皇点头,离开时,叫剑希递上一块方帕,微笑道:“擦擦吧,你的脸。”
牧凡小心翼翼接过,忍不住问:“我会死吗?”
凤皇一愣,笑了起来:“人都会死的。”
这话吓得牧凡手中的帕子又掉了,凤皇又笑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你的命由你不由我。”
牧凡战战兢兢退出来,离开帐篷,摸着手中的帕子,嘴角勾起一丝古怪的笑。
女人?越来越有趣了。
4
这之后,除去第一次的方寸大乱,后来几次换药,牧凡总算挽回几分大夫的尊严,甚至还能板着脸,教训一下这个族里最高的统治者。凤皇一手拿着海域图,一边“嗯呃”点头,前方的镜子映出正在细心敷药的医师。
千鸟一族多美男,这位医师在族里最多算个中等,唯一的亮点就是眉眼温润,看了分外舒服,不过担忧时,紧绷的唇线会露出点小倔强,小委屈,让人的心不由自主放软。
这种人,很招女孩子喜欢吧,凤皇微微笑了,下一刻,笑容凝在唇边。
一把雪亮的匕首对准她细长优雅的脖颈,她相信,只要她再随便动一下,匕首就会切断她的血管。镜子里,握着匕首的手指修长如玉,这是一双救人的手,而不是杀人,她有些失望,淡淡问:“为什么?你是龙天的人?”
牧凡摇头,他等了十六年,终于等到这天,却没有心中的欣喜,他挑起过长的刘海儿,光洁的额头赫然有着暗红色的烙印,被斩断的双翼,千鸟族死囚的标志。凤皇细长的眼睛眯起来,沉吟道:“你是御医牧川的后人?”
十六年前,提起御医圣手牧川,谁人不识。千鸟岛赫赫有名的御医世家,出过多少代名医圣手,仅次于凤皇王族的存在,可就是这样的大家,一夜之间被灭门,王族甚至没给一个理由,就下令满族皆斩。
那时,牧凡只是个六岁的小娃,在后花园摆弄刚种的草药,母亲慌慌忙忙把他塞进狗洞,叫他不要出来,让随从穿了他的衣服跟她出去。牧凡还以为是新奇的游戏,等爬出来,只看到火光一片,他小小的随从睁着眼睛不甘愤怒地望着他。
“小影——”他恐惧地碰了碰他,随从倒了下来,刀穿破他的后背,好大的血洞。
直到很多年后,牧凡都忘不了那个场面,那瘦弱的身躯像块破布倒在他脚下,黑亮的眼睛不甘地睁着,鲜血涌出,他死不瞑目。母亲用无辜的生命代替了他,却还是救不了他,他被打上死囚标志下狱,后来机缘巧合才逃了出来。
十六年来,牧凡改名换姓,忍辱偷生,甚至被卖作最低贱的奴仆,就是为了今天可以手刃仇人。牧凡把手中的匕首移了移,血珠渗出来,他咬牙切齿道:“我总是想不通,王族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遇见你,我才明白,凤皇是个女人,难怪你们要杀我爹灭口!”
御医被灭门的日子,正是凤皇出生的那天。
凤皇没回答,她望着镜子里的男人,就算满心血海深仇,可眼中仍有光明,这样的男人实在不适合染血,也不适合杀人。她垂下眼睑,声音沉静:“牧凡,你不能杀我。”
“为什么?”
“你失去了家,可是杀了我,很多人会和你一样,变得没有家。”
牧凡一愣,她说的是实话,这半年来,是她率领千鸟族抵挡龙天的入侵,他不敢想象,没有凤皇,千鸟还能抵挡龙天多久。
“哼!关我什么事,”牧凡咬牙道,“一无所有的人哪会管别人死活。”
“不,你不是这样的人。”
凤皇认真道,甚至冲他笑了笑,那笑容甚至有几分知己的温柔。牧凡一时恍惚,匕首已被两指夹住,稍一用力,匕首已经断成两截,轻轻一点,制住牧凡,凤皇往后退了一步,露出招牌式的微笑,自信而笃定。
“抱歉,我现在真的不能死。”
“剑希,”她拍了拍手,走近牧凡,凝视了一会儿,轻声道,“不过,我确实欠你们一家,我凤皇做事,一向有借有还,这条命,先寄在我身上,等能还给你的时候,你再来取。”
剑希走了进来,一见到断成两截的匕首,脸色一变。凤皇摆手示意没事:“带他下去,先关起来。”
“我会杀你的!”
牧凡不甘地叫着,死死地盯着凤皇,他处心积虑十六年,却轻而易举地被击败了,他恨,恨自己,一时的心软,永远的错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