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判官没反驳,笑得有几分勉强。他不开心,她就难受,她想了想:“要不,去人间散散心吧?”
小判官眼睛一亮转身要走,又想到什么,回头对着夜叉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对我好,”说罢就跑开了。夜叉站在原地,嘴角微微勾起,那笑很动人,有点羞涩又有点少女的天真,她幽幽叹了口气:“一条小破蛇,有什么好宝贝的。”
长乐依旧在桥上张望,“乐乐,”小判官刚喊了一声,就见她冲自己笑了笑,然后往后一倒掉进忘川河。河里尽是永世不得超生的水鬼,张牙舞爪要撕裂她,小判官吓得心都跳出来了,眼疾手快拉起她,想到其中的危险一阵心悸,忍不住冲她发火:“你到底怎么了?”
长乐抬起头,眼眸里是满满的无望:“判判,时间漫长得让我害怕。”
她害怕这样活着,没有期待,没有变化,永恒地在生死簿勾勒别人的因果。
小判官愣住了,长乐继续问:“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执着的?”
“执着?”小判官反问,他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他想长乐永远快乐,他还有一个梦,他一直懵懂不去探知,因为地藏王说过,执着会痴,痴念成嗔,路判,你手执生死,评判是非,春秋不可染,不可动。
可佛家的真言,不敌小蛟的一抹孤单。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他早已身在地狱。
长乐望着小判官,又说:“判判,我想找一个人。”
“找到你就会开心吗?”他这样问。
6
找人最快的方法就是生死簿。
小判官是判官,但并不是能掌握所有的生死簿,他想来想去,找夜叉帮忙,夜叉一巴掌又拍歪他的脑袋:“你疯了?”
“我想知道我父母是谁。”
“你不知道也活了上千来,知道又怎样。”
小判官不说话了,垂着眼眸,夜叉只看到他的睫毛,密而直,就像这个人,不会撒谎,一心一意对别人好。她心一动,“那你保证,看完之后,什么都不做。”
“嗯!”小判官用力点头,兴奋地抱了夜叉一下。
待他离开,夜叉还僵硬着,许久才许回过神,“这小屁孩。”她笑了,脸有点红,像朵娇艳的花。她是在意判判的,无论他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何况只是一本生死簿,地府里的所有,哪比得上小判官。
夜叉把当值的鬼差勾走,小判官偷偷进去,小蛟就窝在他怀里,他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翻生死簿手都在抖。兀的身边金光大作,他回头,就看到四周全是七彩云朵,云中一条金色长龙,不住翻腾,正在施法。
手中的书掉下来,小判官看着室内的生死簿无风自动,飞快翻着。满室金光,祥云瑞象,他却有些害怕,她是龙,五爪金龙。长乐又化为那个娇俏的少女,唯有额间的金色标志还在隐隐发光,她接住打开的生死簿,赫然几个字——
盘龙山墨城,囚于九重塔。
九重塔,专为逆天仙妖而做的囚牢。她是龙,为什么一出生会那样流泪,似乎都有了解释,小判官心一惊,外面传来夜叉的暗号,长乐嗖地躲进口袋里,他急急跑出去,夜叉在门外等他。
“怎样?找到了吗?”
小判官摇头,失魂落魄回到住处,低声问:“你是龙?”
长乐从口袋里探出脑袋,点点头,她还要说什么,小判官止住她:“我要睡了。”
说着,真的上床,把头蒙住,背对着她不吭声。长乐也爬上床,缩成一团,挨着他。这五百年他们就这样依偎着,温暖着彼此,可这次,靠得越近,他却越觉得冷,小判官蒙在被窝里,豆大的泪掉下来。
模糊中,他又梦见那个红衣女子,远远的,在水中央流泪。
她是谁,他不知道,这五百年,他就重复着做同样的梦,那泪仿佛落在他心里,泛起一圈圈涟漪,一波又一波的苦涩。小判官醒来,看到长乐冷得瑟瑟发抖,他又心疼了,她是龙,骗了自己又怎样,她是长乐,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
他抱起小蛟,柔声问:“你想去救他?”
“嗯。”小蛟点头。
小判官说:“那我陪你一起去。”
7
九重天下九重塔。
长乐要找的人被关在塔里,进去比想象中容易。
这是个比地府还黑的地方,小判官好奇地盯着塔内那个被囚禁的人。
那是个成年男子,一头乌黑的发披散下来,长年的囚禁没有折损他的风采,反而有股从容淡定的风雅,仿若身上的千斤石是装饰。小判官认得那千斤石,越是挣扎,越是逃脱不得,而且会不断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