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第十二章 袖笼千机变（第3页）

萧雨晴神色一黯，转移话题：“这雨下了十来天了，也不知何时会停？”

“等雨停了，京都也就破了。”

6

乱纷纷东逃西窜，闹哄哄兵荒马乱，这就是乱世。

胡人势如破竹，早就攻占了长坊。长坊易守难攻，素有“长坊被破，京都不保”之说。要不是这淅淅沥沥的春雨挡着了，京都早就易主了。京都是王朝的心脏，京都完了，白虎王朝也灭了。

“胡人就像头顶上的这片天，高高在上，黑沉沉压在心头，让苍国人喘不了气，”谢青尘抬头看灰蒙蒙的天，自嘲道，“好一出攻心计，我不动敌先乱，这胡人王者真是将才，胡人称他龙天，也不为过。”

“是吗？”萧雨晴冷笑，“我不懂兵法，我只知道，我叫雨晴，雨过天晴，却没怎么见过晴天。他来了，怕是见到晴天的机会就更少了。”

天色越发阴暗，头顶的这片天仿佛要塌下来，让人窒息。

胡人如一只随时都可能出击的猛豹，扑过来，狠狠咬住病虎的喉咙，然后撕碎。苍国人心惶惶，就连总是笑吟吟的逍遥王也神色不定，进了府就推着谢青尘去密谈，萧雨晴就在亭子里继续待着听雨打亭台。

后背一重，谢青尘不知何时已出来，把一件长衫盖在她身上，看不出神情：“姑娘敢不敢进我的房？”

“啊？”萧雨晴一愣，昏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到洁白的牙齿，似乎在笑，脸不自觉一阵发热，她靠过去，吐气如兰，“公子想如何？”

美人相邀，哪有不去之理？两人会心一笑，太烦了，找个伴。灯没点，就这样在黑暗中，你一杯，我一杯饮着酒，酒是最好的酒，却喝出苦涩。黑暗中，偶尔去抓酒壶，碰到彼此的手，触电般又分开，如此几次，谢青尘终于就势抓住她的手，细细摸娑她手上的厚茧。

“萧姑娘的手是杀人的手，我的手也是杀人的手，这样说来，我们相配得很。”谢青尘低低笑了，又问，“若我无这一身残疾，姑娘可肯嫁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兵荒马乱，这份长夜对饮的默契来得又温馨又可贵，有什么随着酒香一起发酵**漾。似乎有些不同了，有人心动，有人情迷，但谁也没点破，那句嫁不嫁也无人回答。

一夜听雨到天明，醒来时，身上披着谢青尘的长衫，依稀有他气息。他坐在窗前，捧着杯热茶，淡淡道：“京都快不保了，王爷要出城，萧姑娘也准备一下吧，总有些放不下的。”

“公子呢？”

“我？”谢青尘低头品茗，轻烟模糊了他的神情，只听到幽幽的声音。

“从来，我都是一个人。”

7

一个人？

萧雨晴望着他的背影，不似往日的挺拔，还带着几分落寞。

手不自觉伸过去，在空中轻轻颤抖，终于颓然放下。就算再孤单相似，也不知怎么安慰。我们这种人，形单影只惯了，怕是到老也如此。

萧雨晴转身离开，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府一趟。

她一身白衣，撑着把素色的伞，一路从昔日繁华迷乱的花街走到近郊的坟场，走到那小小的坟前。细长的墓碑上写着简单的几个字，风吹日晒早已模糊不清，依稀能辨得四个字：无涯之墓。

萧雨晴跪下来，轻轻摩挲，原来你叫这个名字呀，无涯，无涯……

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呆头呆脑的书生在书塾里念着“吾生有涯而学无涯”，那声音清脆而毫无杂质，充满着向上的力量。萧雨晴就躲在书塾前的大榕树上面，借着郁郁葱葱的枝叶，贪婪地看着那张带着傻气的脸。也不是多好看的人，可是怎么入眼，怎么舒服，永远正正经经的脸，清清亮亮的眼，嘴巴一张一合，吐出来的都是腐朽的礼义廉耻，真是又笨又呆的书生。

那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他走到树下，故意拿石子丢他，又马上躲起来，看他一脸茫然，想不通的傻样，连烦人的鸟叫也悦耳起来，阴郁的心情莫名地开朗了。萧雨晴躺在树上，咬根草，透过绿叶看湛蓝的天，啊，这才算晴天。

名字家世全部一无所知，偶尔与他迎面擦肩而过，心怦怦跑得异常快，萧雨晴回头看他的背影，就这样，不能说喜欢吧，但，是不一样的人，抑或是一声甜蜜的叹息。

唉，呆子。

雨打湿了萧雨晴的脸，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不是泪吧，杀手从来都是只流血不流泪。

莫之去悄无声息地站在背后，为她撑伞。萧雨晴站起来，头也不回离开。

莫之丢了伞，站在雨中，嘶吼道：“萧雨晴，说到底你还是恨我的！”

“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我只恨我，恨我自己。”

一双杀人的手却妄想去碰他。

8

雨仍无休止地下着。

萧雨晴漫无目的地在死寂的京都游**着，很快碰到熟人。

宫南天推着谢青尘漫步在街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拦住他们，跪下来，抓着谢青尘的轮椅不放，急急地说着什么。谢青尘一点一点弄开老人的手，两人扬长而去。

空旷的街道，只有老人苍老的声音，“不甘寂寞！不甘寂寞！”一声长叹，他朝柱子撞去，倒在风雨中，血染红了雨水，萧雨晴走过，用白帕盖住老人的脸。

宫南天正在和谢青尘喝酒，见到她兴奋招手。三人各自饮酒，谁也没提起那个自杀在街头的老人。看那官服，是丞相吧，大概是想请宫南天出手抗胡。可惜了一片忠心，就算他在面前死一百次，这里也不会有人动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