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天做什么,发生的事,都如梦境那样发展的。现在,左离不得不承认,她快要死了。
她望着男人,他还在把弄眉笔,左离移开视线,看镜中的自己。
她很美,妆容精致,黑色鱼尾长裙把她衬得摇曳生姿,赞助商的珠宝更是让她显得矜贵美丽。她要参加年度音乐盛宴,经纪人告诉她,最佳女歌手会是她。市场并不好,她的专辑却破了记录,她如一架破冰船,势不可挡,锐气逼人。她很红,正当红,等一会儿走红地毯,左离可以想象,她会被尖叫声淹没。
左离放下IPAD,站了起来,一字一顿:“我怎么才可以不用死?”
男人笑了,他放下眉笔,满意道:“我通知了这么多人,你是第一个主动问我不用死方法的人。”
男人转过来,望着她:“其实方法很简单,只要你肯舍得那条狗。”
他打了个响指,视频在左离眼瞳播放,还是那个梦,但舞台上多了只白狗,蜷缩在她脚下。事故发生时,它撞开左离,画面最后是白狗温和的眼睛,眷念地看着她,缓缓闭上,身下是漫延的血。
“不,”左离惊恐地闭上眼睛,不断摇头,“不可以,遥遥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男人耸耸肩,无谓道,“那只是一条狗。”
4、鞋是左脚,她的梦想从离别开始,她给自己取了艺名,左离。
那确实只是一条狗,可对左离来说,那是她的伙伴,她的朋友,那是遥遥。
2009年,左离同家里闹翻,因为她要去唱歌,她有个梦想,当歌手。
这对于平民百姓的父母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没错,女儿长得挺漂亮,会唱歌,从小到大歌唱比赛拿奖拿到手软,但那又怎样?没钱没势没背景,玩什么音乐。
那年,左离大学刚毕业,二十一岁。父亲在小城帮她找了个朝九晚五的工作,国企,清闲,稳定,没多久,有人介绍对象。相亲男在对面滔滔不绝,左离晃动着勺子,咖啡厅正播放周董的《琴伤》,听着听着,左离几乎要哭了。
以后她的生活没有这种诗意的浪漫,只有柴米油盐的烟火,醺得她面色模糊。她仿佛看到接下来的人生,多么顺直的一条路,结婚生子,嫁个差不多的人,生个差不多的孩子,过着差不多的生活。
左离想起,她还有个梦。高考填志愿,她报的是音乐学院,最后填上去的是好找工作的专业。爸妈说,“以后你会明白的,我们是为你好”,他们确实是为她好,可她还是不明白。
左离打断相亲男,问:“你做白日梦吗?”
男人愣住了,左离留下咖啡钱:“我做。”
回到家,左离开始收拾收李,去辞职。那是父母用了毕生人脉为她找到的铁饭碗,爸妈果然如预料之中怒火滔天,问她到底想怎样,左离说:“我想唱歌。”
“你会饿死在外面!”
“那是我的事。”
左离执意要走,她拖着行李,带着爸爸扔出来的鞋离开了。鞋是左脚,她的梦想从离别开始,她给自己取了艺名,左离。
她当晚就走,去年轻人都会向往的城市,那里的生活叫“漂”。
火车启程时,左离却觉得她一直漂着的梦,落地了,她开始旅程了。
5、遥遥,梦想遥遥无期的遥。
无疑,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是场穷游。
那个城市,就是个很郊区的租房,租金都高得让人羞愧,你是个连房租都付不起的穷逼。左离不得不先找份工作糊口,每天早早起来,挤公交,上班,下班,去酒吧驻唱,晚上回去,抱着吉他弹弹唱唱,写词作曲,抓住一闪而过的灵感,录音,传到论坛上去。闭上眼,倒到**,第二天闹钟响,又是精疲力尽的一天,周而复始……
很累,但左离没想过放弃,这样的日子让她感到充实,她真的在做一件事,她来了!在追求她的白日梦!就连每天追着公车跑,都让她觉得,她在跑,为她的梦想奔跑!左离总告诫自己,跑!快点,再快点!
青春能有几许,她要趁年轻,拼尽全力。
但也有很累的时候,比如一个人,什么都是一个人。
在他乡,一个人挤公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唱歌。孤独像潮汐,潮起潮落,涌过来退下去,下一波又席卷而来。凌晨二点,一个人卸妆后,从酒吧走回去,左离总觉得,她像过客,路过很多风景和故事,却没有什么属于她,她只有一腔孤勇的梦想。
遥遥是这时候出现的,它和左离一样,在凌晨二点的街头游**。
它是只流浪狗,很小,脏兮兮的,毛发卷在一起,看不出颜色,唯有眼睛乌黑清亮。左离在公交亭看到它,蹲着,一副等人领走的姿势。依她的境况是养不起狗的,左离想到包里还有牛肉粒,剥了包装喂它。
遥遥吃完,黑豆般的眼睛望着她,感激地舔了下左离的掌心。那一刻,左离心软了,她多需要在夜深人静时,有人听她不成曲调的唱歌,哪怕是一只狗。
她抱起小狗,名字想好了,遥遥,梦想遥遥无期的遥。
回到家,她给狗洗澡,费了好大的劲,全身都湿了,但左离却很兴奋,这是小租房第一次有活泼的气息。她给遥遥吹干毛发,喂食,搭个简易小窝,最后心血**,拿出爸爸扔出来的鞋,说:“遥遥,这是爸爸。”
不对,左离又纠正:“这是我爸爸,你爷爷。”
话音刚落,左离红了眼圈,她有点想他们了。
可她还一无所有,拿什么去见他。
左离抱着吉它,轻轻唱:“当你想他,看到什么,都像他,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