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办法将事情就此放过,但她选择了原谅。
“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啊?”客厅里正一片寂静,梁嘉朔突然犹犹豫豫地开口。
“宋老师上的课,我们真的听不懂,他要我们写的卡夫卡作品分析,我到现在都没写出来。”
他们不懂得大人世界里的那些虚与委蛇,他们只是表达着自己内心最难以表达的喜欢。
“老师,我爸爸跟校长是大学同学,我可以帮你去问我爸爸。”站在一旁的另一个孩子说道。
“是啊,是啊。”孩子们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说着。
虞子衿微笑着听完所有孩子的话,然后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谢谢你们今天能来看我,老师心里真的特别特别感动。我知道这段时间大家都在挂念我,我也看到大家给我发的各种微信、短信消息了,一直没给你们回复,让你们担心了。
“宋老师是研究外国文学的老教授了,大家好好跟着他上课。我现在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完,情绪也没有完全调整好,等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一定会回去给大家上课。”
“这段时间让大家担心,给大家添麻烦了。”她站起身,像夏天第一次上台时那样,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
有的学生流下了眼泪,男孩们站在后面踌躇着,直到肖寒上前抱住虞子衿,其他孩子也立刻走上前,一起环抱住她。
“谢谢,谢谢。”她泣不成声。
“上课!”
“起立!”
“老师好!”
五月过半的一个周一早晨,蔚凉大学的一间教室里响起了满堂的掌声。
虞子衿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一条黑色的高腰长裤,不施粉黛地重新站上讲台。她看着孩子们一张张难掩激动兴奋的脸,露出一个久违的灿烂微笑,说了句“谢谢”。
谢谢孩子们,谢谢他们在她最艰难的时间里一直信任她、支持她;谢谢他们不顾世俗非议,联名写了一封信到校长办公室请求她复职;谢谢他们每个人都上传了许多张她日常的照片并整理成相册发到网上;谢谢他们每个人都面对镜头诉说他们对她的尊敬和喜欢,让那些正义的群众再有意愿看一眼与“正义”截然不同的她。
她曾经一直很排斥当老师,因为她一直觉得老师是一个很神圣的职业,就像她心中的德劳科西亚一样神圣,是她一辈子都没法比肩的伟大。
说来惭愧,她站上讲台的原因,是她的身体让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可是今天,何德何能,这样的她,能得到这么多孩子倾尽全力地帮助和认可。
孩子们选择无条件地信任她,帮助她,只因为她是他们的老师。
就像她和德劳科西亚一样。
五月的这一天,与从前的任何一天都不一样。
她终于感受到了师者传道授业的重担和使命。
虞子衿顺利地将一节课上完,并在学生们的一片抱怨声中布置了关于卡夫卡作品分析的作业。下课之后,一群孩子簇拥着她走出教室,进了办公楼,又进了办公室。
“你们——”她惊讶得有些说不出话。
“哎哎,老师你别误会啊。”刚要开始煽情,邓夜适时地从人群中钻出来。
“我们给你搬这么多花来,你可要好好养着,等六七月份你都养得开花了,我们再搬走。”
虞子衿送了他一个礼貌的笑脸,又往他背上轻轻地招呼了两巴掌。
下午,院里开了一次研讨会,虞子衿也一起参加,其他的老师也很关切地问候了她。
今天的一切都很顺利,开完研讨会已经晚上七点多了,虞子衿在食堂里吃了晚饭,然后又回办公室备课和批改囤积了许久的作业,一直到半夜才开车回家。
十二点的蔚凉大街已经褪去了繁华,千百盏路灯下只有她一辆车的影子,一闪而过。
一路畅通,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到了家,她望着小区高楼还隐隐亮着的几盏灯,一个人坐在车上沉默了好久,最后掏出手机,登录了自己自从发布了关于老师的文件之后就再也没有登录过的微博。她的消息通知已经爆炸,她忽略了所有的红色提示,在蔚凉大学的官微下找到了那段学生们费了大功夫剪好的视频,点击转发,并补了一段话:
“这个世界上从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将心比心就好!”
虞子衿编辑好文字发出去,又一个人坐在车上听了许久的音乐。手机轻轻地振动了两下,她打开看到林许亦的微信消息,自动忽略了上面的字,将消息记录删除。
她不想看他说了什么,也觉得没什么必要看,这段时间她也考虑了许多,可能他们确实不合适。
一个极度感性,一个极度理性,从前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现在想清楚了,倒觉得也没什么,各自生活才是最好。
虞子衿删了消息记录,又关掉屏幕,开了车门从地下车库回了家。
洗漱之后,她开了手机定闹钟,那条才发了没有半个小时的微博已经再次被沸沸扬扬地顶上了热搜。许多人在评论里支持并鼓励她,许多人辱骂那些没有心的权贵,许多人说早就知道她是个有师德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