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衿正打算再具体地介绍一下这次的活动策划,顺便回答大家的问题,但讲台上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她瞟了一眼,是他们文学院汤院长的电话。
已经下课了,她估计院长是有急事找她,否则也不会周五要下班的点给她打电话,所以她冲学生们做了个“嘘”的手势,接通了电话。
“喂,汤院长。”她走到门外压低了声音道。
“我马上就要下课了。”
“现在去您办公室一趟?”
“好,就来。”
她挂了电话,心里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院长办公室在文新楼的顶楼,虞子衿进了办公室,汤院长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她,桌上已经泡好了茶。
“院长,您找我?”虞子衿敲门进去,直接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啊,对。”汤院长年纪大了,反应都有些慢。
“都已经下班了,我也不多浪费你的时间了,我就直接说吧。”他虽嘴上说着要直接说,却还是踟蹰了几秒。
虞子衿看出他的犹豫,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连忙说:“没事,您说。”
“是这样的,今天上午教务处接到举报,说你在课堂上提到你的老师,德劳科西亚。”
虞子衿本来以为,叫她来是了解关于去萨罗的公益项目,压根儿没往这方面想。她低着头沉默了两秒,最后勉强笑了笑:“我在提老师的一些研究成果的时候,连他的名字都不能提了?”
汤院长似乎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甘,连忙开口:“小虞,我不是这个意思。”
汤院长已经一把年纪,做学问也已经差不多做到了国内顶尖的水平,但也奈何一辈子都在做学问,在为人处世方面的确不怎么圆滑,经常在处理这样的烦心事时表现得过于直白。
“首先,我十几年前有幸见过德劳科西亚先生一面,我也很仰慕他的思想和才华。但是毕竟他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有些污点沾上了就没有办法洗掉。我们做学问的能客观地看待他的学术和个人,但学生们还小,他们不懂啊。他们了解到一点新闻,就随口跟父母那么一说,虽说不是有心的,但有些家长就会放在心上。
“鉴于这件事情当时在全球都产生了负面影响,现在有家长向我们提建议,要求换掉你,我们也——”汤院长往后座上一倚,看得出他也十分为难。
虞子衿沉默地听院长说完,打开桌上的茶杯盖,茶叶还没完全泡开,水面上还有几片茶叶缓慢地盘旋着。
“没关系,是我的问题,您和教务处决定就好,我都能接受。”她又恢复了以往冷冰冰拒人于千里的样子。
“唉,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们自然不会答应家长的要求,我只是想说——”
“希望我不要再向学生提我老师的名字了是吗?”虞子衿抬起头看着汤院长镜片后那双幽深的眼睛。
汤院长几次开口似乎还想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答了声:“对。”
“好。”她收回目光,低下了头。
“我希望你不要多想。”汤院长又补充一句,虞子衿也点了点头。
“你最近帮忙弄那个志愿者项目,也挺累的,快下班回家休息吧。”汤院长最后不忍再说什么,向她摆了摆手。
她又道了句好,然后转身离开。
深夜,虞子衿躺在漆黑的卧室里,平板电脑的屏幕映照出她苍白的脸,屏幕上是浏览器打开的一个个关于德劳科西亚学术不端事件的新闻报道窗口。
德劳科西亚是她这辈子最珍重的老师和长辈,她坚定不移地信任他。
可世人不会。
他们在事件还只是展露一角的时候,就开始众说纷纭,举着一面所谓的正义的旗子,痛骂老师没有师德,然后等待最后的判决。等结果一出,他们也根本不会想去听听当事人的辩解,只是觉得自己自始至终都站在真相的一边,然后继续去痛骂,扮演自以为的英雄角色。
其实,有时真相并不叫真相,而叫自以为的真相;有时正义也并不叫正义,而叫自以为的正义。
他们只需要与自己内心相符的真相和正义。
虞子衿倚着床头,看着电脑屏幕,一直到天光大亮。
她不在乎别人的指指点点,不在乎别人对她的轻蔑和偏见,她只在乎自己爱的人。
师母和师兄都希望一切从此结束,埋进土里,但她不想。
她只想要将真相公布于众,去狠狠地打一次那些“英雄”的脸。
清明节假期,虞子衿多请了一天假,以给亲人扫墓为由,只身飞回D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