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菲娅又低下了头。
“不过人要明白自己的追求还是挺重要的,如果没想通,一条道走到黑也只能是黑的吧。”
虞子衿坐直,把身子稍稍地探向安菲娅。
“我很好奇,你想象的生活和现实的生活一样吗?”她望向安菲娅,眼里带着些许温和些许鼓励。
“我觉得大部分都是不一样的。”小姑娘踌躇了半晌,还是认真地回答。
“我不顾爸妈的阻拦,放弃托木斯克国立大学的研究生机会来到这里,当时面试官问我有什么跟慈善有关的经历吗,我说没有。
“但我说,虽然我没有别人那么丰富的慈善经历,但我有一颗向往和平的心。
“我通过了面试,顺利地进到组织里来,每天认真做事,看着一笔笔钱打进来又打出去,看到自己写的很多宣传文案被发出去,又有很多像从前的我一样向往和平的人把信件寄进来,我忽然间有些恍惚,也很着急,我找不到那些数字和信件里面有什么是与我所追求的和平有关联的。
“维克托先生在我入职的时候就告诉我这是一份工作,虽然我并不完全认同,但我的的确确在努力地工作着。直到今天,我看到我们邀请的那么多慈善和政界人士,看到他们坐在我收拾的会议厅里对政治和战争高谈阔论,我觉得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追求的那份和平。”
她低着头,看着手指,声音一点点地低下去。
虞子衿看着她的神情和动作,已经很清楚地感受到了她心中的低落。她一点点垂下去的头,好像是蹦极时已经降落到了最低点的绳子,她却没办法把它扯上来。
其实她可以告诉安菲娅,现实就是现实,灵魂可以永存,但利益绝不会匿迹,她们都应该看清现实。
可她没办法那么说,因为——她也看不清。
或者说,她明明看清了却选择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和安菲娅一样,或者说她是个更甚于安菲娅的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
她看得清一切,也想过要改变,但最终还是屈于现实,任由绳子坠落到地上。
“可能你很少待在Z国吧。”虞子衿缓缓开口。
“Z国的慈善及国际援助相较于发达国家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所以一开始能得到这样的机会能来这里工作,我是很开心的。
“维克托说的是对的,这就是一份工作,而且是一份必须要认真做好的工作。可能他说得并不完整,慈善组织也分为营利和非营利的,正因为这块蛋糕有利可图,才会有那么多的慈善组织存在。
“可能这样说有些直接,我们也不能否认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像你这样的真正想要守护和平的人加入慈善组织。但工作就是工作,企业就是企业。
“Z国有个词叫‘螺丝钉精神’,我们是这个组织机器里的一颗颗螺丝钉,我们可能一辈子都被钉在同一个地方。但一旦少了这颗钉子,整个机器就没办法运作了。
“钉子没有思想,一辈子只能被固定在一个地方。但人不一样,在把自己分内的工作做好之后,我们可以再做些什么,帮助这台机器更好地运转。”
虞子衿说话时一直注视着安菲娅的表情,看到她从一开始皱着眉头,到慢慢地舒展。
这大概是她现在能给出的最好的答案了。
“所以,我要继续。”明明是个陈述句,虞子衿却还是听出了些许的疑问和不自信。
虞子衿注视着安菲娅的眼睛,却没说什么。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子衿姐,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安菲娅火速地收起桌上的餐盒,走了出去。
虞子衿看着安菲娅变得轻快的脚步,好像再次看到了生命的鲜活。
真好,她望向天花板。
“吃过饭了吗?”维克托手里拿着西装外套,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您没闻到屋里一股浓浓的罗宋汤味道吗?”虞子衿勉强地笑了笑。
“这两天忙得鼻子都坏了。”维克托揉了揉鼻子。
“您吃过了吗?”
“刚吃了。”
“又有什么事儿吗?”
“今天晚上的晚宴,Z国驻E国的外交官林先生也要来。”
“他不是说不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