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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在印度这一年(第5页)

决定在印度生产之后,自然还要考虑如何坐月子和带娃。在印度请阿姨也不是不可以(月嫂这种职业在印度是不存在的),但最大的问题是语言不通。我一开始打算让我妈过来帮忙,当时没想到国际航班会停那么久。后来眼瞅着我妈过来的希望破灭,那就让丈母娘过来吧。我的丈母娘尚未退休,但她那种上班本身也挺随意,轻轻松松请了一个月假,而且可以延期。

我原本还颇自负地认为,就算没人帮忙,我们自己也带得了孩子。一来我不用上班,可以做全职奶爸;二来所有的带娃知识都能在网上找到,有不懂的东西看视频学就行了。现在想起来,多亏丈母娘来了,要是没有丈母娘帮忙的话,赶上我太太剖腹产这种意外状况,我同时得照顾一大一小,肯定会把我搞得焦头烂额。而丈母娘是一手带大三个娃的老手,有她在,我就轻松得多。我这人一贯认为“术业有专攻”,信任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对带娃的问题也不存在“一定要怎么样或一定不能怎么样”的执念,所以带娃这件事情,我基本上不插手掺和,一早就做好了分工——丈母娘和我太太负责照顾娃,我负责做饭、购物等后勤保障。这样我晚上就不用起夜了,有足够的精力为她们准备一日三餐,还能继续写文章。

首先要“吐槽”的就是这家医院的病房里,除了床单枕头以外,什么都没有。我太太一开始要带毯子、衣服过去,还被我嘲笑,我说既然住院,这些东西肯定用医院里的啊,不然弄脏了,我们岂不是还得自己换洗?我太太说你不了解印度……事实证明我真的还不够了解印度,除了没毯子之外,病号服、热水之类的也一概没有,我太太得穿自己的衣服、盖自己的毯子,得自己想办法烧热水。这大概就是印度的病房比宾馆还便宜的原因。

医院之所以没有这些东西,可能就跟印度租房不带家具是一样的道理——由于印度教的洁净观,印度人会觉得别人用过的东西脏。住宾馆你不可能随身带寝具,但去医院是可以的。

入住当晚,我太太打了催产针,随后开始宫缩、阵痛。我16号早上去送早饭的时候,宫口刚开一指,吃过流质早饭后,10点左右,我太太就进了产房,那时候护士允许我跟进去看了一下,按照说好的,等开到两指,就可以实施无痛分娩。

这个“无痛分娩”,我们彻底让医院给坑了。

由于我太太是疼痛敏感型体质,我很早就跟她讲以后生娃,我们选无痛分娩,之所以心心念念要在上海生,也是因为上海的很多医院都有无痛分娩。在早期产检的时候,我们问医生这里有没有“无痛分娩”,医生说有。事实证明有些印度人忽悠起人来是不分性别、年龄、学历、职位的,你无论问他们什么事,都是没有一定说有,不懂一定说懂,不会也一定说会。很多印度人什么都肯答应你,等要他兑现的时候,就会搬出一堆借口。

我们当然也知道很多印度人不靠谱,反反复复确认了几次,问得越多,越觉得这里的医生可能从来没有做过无痛分娩,毕竟印度这些小地方的产妇可能根本都不知道“无痛分娩”这回事。尤其是在咨询处登记的时候,有一个工作人员居然以为无痛分娩就是剖腹产,把我吓了一跳。再去跟医生确认,医生依然言之凿凿说他们会无痛分娩。

为了这个“无痛分娩”,医院还多收了我一万卢比,然而当我在产房里看到他们准备“无痛分娩”时,我就知道情况不妙。

无痛分娩确切地说叫作分娩镇痛,通过脊椎导管持续给药,从而减轻分娩的痛苦,产妇可以自己操作一个镇痛泵。但印度这个医院的所谓“无痛分娩”,就是给你注射一次性的常规麻药,我太太说只管用了一个小时,然而从宫口开两指到全开之间有四五个小时,药劲过之后就跟正常分娩一样,疼到怀疑人生。

印度的医院,生产过程中家人不允许进产房,我们只能在外面焦急地等待。下午快到2点的时候,一个护士出来告诉我说,宫颈已全开,应该还有半个小时就能生。我听到后松了口气,赶紧把好消息告诉了丈母娘;丈母娘也松了口气,说她早上5点就开始念经念到现在。

我努力冷静了一下,跟医生说,如果只能剖腹产那就剖吧,不然胎儿要窒息的。

离开产房前,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我太太扭曲的身体,情绪崩溃地哭了出来……

在怀孕期间,我太太每次一想到要把这个宝宝生下来,她就会说:“哎呀,我怕死了!你不怕吗?”我说这有什么好怕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生下来的,每个妈妈都会经历,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她又问我:“如果让你进产房陪产,你敢进来吗?”我说这有什么不敢的,电影和电视里很多丈夫都陪产的。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确实每个人都是这样生下来的,只是那些没及时生下来的都死了;也确实每个妈妈都会经历分娩,只是那些没挺过去的都死了……她们根本没有机会告诉别人她们的故事。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我过去以为自己可以无所畏惧地待在产房里,事实上我待不了,因为我完全无法忍受自己看见我太太受折磨的样子。我会哭出来并不是因为害怕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我非常信任现代医学能够处理这样的状况,然而我太太的每一次呻吟和抽搐,都会像一把钝刀一样割在我的心头。

我完全记不得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太太说她从来没看见我哭过,但那天我哭了三次,这只是第一次。

深呼吸稳定住自己后,我去护士台签了手术同意书。护士跟我说:“转去剖腹产那就很快了,15分钟后,你就能见到孩子了。”

事实证明,印度就算是医生和护士这样的人,也毫无时间概念,他们说的“15分钟”,必须根据“印度时间”进行转换,至少是30分钟到60分钟。

下午4点整,一个护士抱着一个新生儿出来了。她恭喜我生了个男孩,这臭小子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长着一头浓密的头发,眼睛也已微微睁开,并不像别的新生儿那么皱巴巴,难怪会生不下来,后来称重是7斤2两,跟我出生时一样重。护士把臭小子交到我手上让我抱了一下,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有一部分永远地改变了。

事后我回想,假如我们是在上海接受了真正的无痛分娩,我太太或许就不会痛到身体失控而无法配合医生,或许便能够正常分娩,不必受这次开膛破肚的无妄之灾;然而假如我们在我太太家那样的地方,碰到这样的情况,很可能就会像我太太的闺蜜一样,由于找不到医生(尤其她生孩子的那天是当地的新年初二),没有办法及时转去剖腹产,导致孩子窒息而死。

幸运与不幸,都是相对的。这就是我们的世界,同一件事对生在不同地方的人来说,可能更简单,也可能更困难。有些人所困扰和烦恼的,是究竟该让孩子去上哪个早教班;而有些人用尽全力,也没能让自己的孩子与这个世界见上一面。

当我太太被推回病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我实在无法想象她这一天是怎么熬过来的,一想到她所经历的这一切,心头就会猛然一紧,于是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又第三次情绪失控,大哭了起来。

跟我太太结婚两年多,跟她分开的时间只有40天,其他日子里每天都朝夕相处,搬来南印度之后,她甚至都从来没单独出门过。照理说,这种相处的密度很容易相看两相厌,我确实有时候会嫌她烦人,然而2020年12月16日这天让我意识到,我已爱她如至亲。

女人的每一次分娩,都是到鬼门关去走一遭,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没有变过。我只恨自己不能替我太太生,我的耐痛能力比她要强得多。

然而,这里的几乎所有人都只关心孩子怎么样,很少有人想到问一声妈妈怎么样,这让我很生气。奈何印度的社会文化本身就缺乏对女性最基本的尊重。

印度也有“月子”,叫“Jaappa”,但印度月子跟中国月子的性质完全不同,他们认为刚生完孩子的产妇是在“不洁期”(Asaucham),因此产妇和婴儿有10~40天的隔离期(Purudu),禁止丈夫与其同房,同时会吃一些特殊的膳食,以增加母乳,但并没有更多的养生防护。我太太生完才三天,医生居然就叫她洗澡,我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南印度属于热带,在他们的观念里,不存在“寒气”之类的东西。

南印度地区会给新生儿脸上画丑妆

南印度这边有颇多关于新生儿的迷信,比如新生儿出生前不能准备任何东西,那时候我朋友让我提前准备好待产包,结果印度当地人对我们说,他们觉得准备任何东西都是不吉利的,等小孩儿出生后直接在医院买就行了。又如不传播新生儿照片,要给新生儿脸上画丑妆,等等,据说是因为不想让人议论新生儿的长相,免得引起一些“邪灵”对新生儿的注意。我觉得这与过去医疗水平低下、孕妇营养不良以及新生儿早夭率较高有关,因此人们发明出各种迷信方法来“提高新生儿存活率”。可他们对待新生儿的动作又很粗暴,护士有时候拎起娃来就像拎小猫小狗似的,看得我着实有些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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