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根像对茶杯说话似的,谁都不看,低声说。
“成分和效果和LSD[2]非常相似。这个LSD的致幻作用相当强,据说哪怕只是摄入零点零零几克,都会使人变得不正常。摄入二十分钟后,空间感认知就会扭曲变形,比如,想要从钥匙孔进入房间之类的,有时会出现通常难以理解的行为。”
“就是这样。”
恢复记忆的那个夜晚,我瞒着夕见,重新查阅了“阿根廷裸盖菇”这种蘑菇。据说,现在它已被认定为麻药,禁止故意采集或持有。它与LSD相似的致幻成分,会根据采集地和采集时间的不同,增至百倍。
“就因为我,筱林雄一郎知道了阿根廷裸盖菇的丛生之地,会不会经常去采集呢?而且,他可能把这个像玩具一样的蘑菇交给了他的父亲筱林一雄和其他三个大佬。”
“因此,那些男人们就养成了恶习?”
我对彩根点头回应,但觉得“恶习”这个用语很不合适。就因为这种“恶习”,母亲遭受了丑恶的暴力,丧失判断力,跑到山中,泡在冰冷的水中,失去了生命。这件事与次年的毒蘑菇案相关,更与三十年后的这次事件相关。所有一切的开端,不是别的,就是我当初的肤浅行为。想被父亲夸奖的孩子气的想法。
“不是爸爸的错啊。”
像读懂了我的内心一样,夕见抓住我的衣袖。
“爸爸只是想让爷爷高兴,只是想做些对家里有用的事情吧。”
即使这种行为,和自己珍爱的亲人之死相关?
——爸爸的花,会长大的哦。
即使招致再也无法挽回的结果?
——花,要晒太阳才会长大哦。
我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紧握着放在膝上的双手。一会儿,夕见拿起桌上的茶杯,像是故意的,出声地喝起来。用“哎呀,说起来……”这种生硬的方式转移了话题。夕见这样做,一定都是因为她有一颗温柔体贴的心,从小时候开始,从未改变。
“刚才希惠女士不是说了吗?本来策划毒蘑菇案的是我爷爷。我爷爷之所以想杀掉四个大佬,也是因为知道在社务所里间的和室发生了什么吧。是亚沙实姑姑告诉爷爷的吗?”
希惠含糊地摇摇头。
“她说没告诉任何人。因此,她觉得只有自己知道。”
“大概是从受害者藤原英女士本人那里听到的吧。”
一直用手掌“咚咚”地敲着自己脑袋的彩根,停下手,开口说。
“藤原英女士去世的那天晚上,与她在一起时间最长的是南人先生。他在霞川发现妻子后,一直背着她,沿着漫长的河滩,走到救护车等待的路上。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很有可能是处于濒死状态的她本人,当时在丈夫耳边说出来的。”
大概正如彩根所说吧。最先听母亲说出实情的,是父亲。而且,父亲坚信只有自己知道。他没想过,在他离开病房时,母亲曾经一度清醒,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告诉了姐姐。同时,姐姐也坚信,只有自己知道真相。
“最可以不负责任说话的就是我了吧,因此,接下来也请让我说一下随意的想象。如果有错误之处,请随时说出来。”
彩根说完,我和希惠点头示意。我们三人各自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大概差不多吧。
“英女士,那天晚上在医院停止了呼吸。在河滩听她讲述了实情的藤原南人先生,不可能放过黑泽宗吾、荒垣猛、筱林一雄和长门幸辅这四个人。但是,即使向警察申诉,因为当事人已经去世,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而且,对方是在羽田上村这个小社区拥有强大权力的四个人。没有证据,即使申诉了,他们岂不是也不会被抓?”
在这个村子,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
“因此,南人先生想亲手惩罚这四个人。还将这个决心写在了英女士墓碑照片的背面。”
来到羽田上村后,我已经多次想到了这些可能性。母亲遭受了大佬们丑恶暴力的可能性。父亲知道了真相,计划对四个人复仇的可能性。但是,我还是没能正视它。因为我不愿意相信母亲的遭遇和父亲的计划。并且,从清泽照美那里听说的话,无论如何也和这种可能性不相吻合。
——藤原南人说他的妻子“死就死了吧”。
父亲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因为母亲遭受了那些男人的暴力?是不是觉得母亲被玷污了?我也曾经这样想过。但是,即使母亲身上发生了什么,父亲也绝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所以,我也和清泽照美一样,没有把握,充满困惑。
但是现在,我清晰地想了起来。
父亲说出这句话时,在病房的只有我和父亲,还有一个外县的年轻护士。一年后,我遭遇雷击时,也是这位护士照料我的。我还记得,因为她说的是标准日语,我还误以为自己在遥远东京的某家医院呢。
那时,我在母亲床边一边哭一边拼命想自己能做些什么。我想让母亲睁开眼,我想让她看看我。我往双手里吹气,贴在母亲的脸和脖子上,拼命想温暖一下母亲那泡过冰冷河水的肌肤。这时,父亲在我身后说。
——sinndemoee。
在这里的新潟县和父亲的出生地群马县,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用做了”。医生和护士都在对母亲进行对症治疗,父亲希望我的小手不要做多余的事,因此悄悄提醒了我。但是,护士却听错了,误以为这句话是“死就死了吧”。仅此而已。
“藤原南人先生计划要杀掉四个大佬,方法就是在次年的神明讲,往雷电汤中放入白毒鹅膏。白毒鹅膏虽然并非稀有品种,但也不是马上就能找到的。我认为,在照片背面写下那段话后,他就开始到山里寻找采集。然后,悄悄晒干,保存在自家或者店面的某个地方。因为照片后面写的是‘至神鸣讲当日,若决心不变则决行’,他可能打算在祭祀当天清晨潜入神社的工作间,往雷电汤中放入白毒鹅膏吧。”
终于,母亲去世一年后,神鸣讲的日子临近了。在神鸣讲前一天,举办母亲去世一周年忌日的当天,父亲手拿相机,就像要留下活过的印记一样,拍了桌上的二十多张照片。并且,当天晚上,在照相馆关门前,去洗照片。
——那个男人,把胶卷给我时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