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悦子才刚刚去世,为什么偏偏这时来询问家人的事呢?十五年前这个时间节点,到底隐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呢?
“那是——”
刚一开口,希惠头一次垂下眼帘。半张的嘴唇稍微动了动,显然,她在寻找恰当的语言。
“只是单纯地想,至少问一次看。不只是张望,还想稍微了解一下你们家里的情况。”
事实上,她的回答如我所料。不论她想知道什么,或者想隐藏什么,从一开始我就预料,她会这样回答。看来,不管我再怎么追问,她大概也只会给出同样的说法。
不过,一旦变成这种情况,我该如何应对?这一点我也事先有了决定。
“筱林雄一郎,往我家打电话了。”
我故意突然说出了这个名字。
“就是从这里掉下去摔死的,筱林雄一郎。”
希惠的眼皮像被拉升一样抬起来,双眼大睁着,几乎能看见黑眼球的边缘。她凝视着我的脸,却没说话。
“这是发生在我们来这个村子前没多久的事情。打过电话后,他还出现在店里。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店面的。你说自己是根据‘一炊’的店名找到的,但是,店名自不必说,甚至连父亲在埼玉新开了餐馆这件事,筱林雄一郎都应该不会知道。和羽田上村有关系的人,知道这个店面的,恐怕只有你了。”
我直直地盯着希惠大睁着的双眼。
希惠像**了一样摇着头,向我这边靠近了一些。
“那个人……和你说什么了?”她问。
“我不能说。”
“你这样那样地问我,自己却不回答问题吗?”
在她脸上清晰浮现出的,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如果说最接近的一种表情,大概就是恐惧。她惧怕着某种东西,就因为她知道了这个事实——筱林雄一郎曾经联系过我。
“三十年前,你母亲给我父亲的那封信,请你交给我。”我提出了交换条件。“如果想知道筱林雄一郎对我说了什么,就请把那封信给我。”
希惠将身体离开一些,垂下眼睫毛,一会儿,她抬起那双如安静的肉食动物般的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才是啊。”
在树皮被撕裂的杉树旁,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彼此的双眼像是用绷紧的线连接起来一样,相对而视,一动不动。结果,希惠那边的线无声断开了,她耸耸肩,背过脸去。
“信,你还是不看为好。”
我正要回话时,从背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那个脸红扑扑的年轻刑警正从雷场入口处朝这边跑过来。
“如果你决定把信给我的话,请和我联系。今天早晨我给你打过电话,那就是我的号码。”
希惠还没回答,年轻刑警已经跑到了我们身边。他面朝希惠想要说点儿什么,又看看我,突然闭上了嘴。
“……我回避一下?”我问道。
年轻刑警老实地点点头,略带歉意地说:“抱歉,我和宫司有重要的事要说。”
最后,我和希惠短暂对视一下,说自己要回旅馆,便离开了那里。走开一段距离后,我听见刑警语速很快地开始说话。完全听不见内容,不过,事情相当重要这一点,从语气上还是能觉察出来的。
二
我回到了旅馆,可是夕见还没回房间。
不能一直站着,我跪坐在矮桌边。从后家山开车回来的路上,两次看到了像是媒体相关人员的身影。但是他们的人数比我预想得要少,是不是因为到目前为止,这还只是一起发生在偏远山村的男人被打死的案件呢?
我拿出手机,搜索新闻,发现了几条报道。不过,媒体好像还不知道被杀的黑泽宗吾就是三十年前那起案件的幸存者这一事实,或者是谨慎报道的缘故?但是,总有一天会被报道出来的。就像三十年前,大批媒体可能会涌入这个村子,我的真实身份也可能被曝光。一旦那样,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自由来往于村庄各处了。
回想着刚刚和希惠的交谈,我关掉浏览器,拨通姐姐的号码。通讯录上的联系人名字是姐姐的全名“藤原亚沙实”。存手机号码时,起初我把联系人名称设定为“姐”,但是几天后,我就把它改成了姐姐的全名。因为之前的“姐”字,总是显示在手机通讯录的最前面[1],这让我很在意。到底为什么在意呢?当时也没仔细想过,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是自己不愿意想起来吧。作为不住在一起的家人,姐姐当然一直在我心中,但是突然看到“姐”这个字时,最先掠过我脑海的必定是被刻在她肌肤上的雷击伤痕,似乎对此并不在意、笑着的姐姐,还有曾经笑起来更自然的姐姐。我讨厌这些。偶尔在网上查询毒蘑菇案时,这些画面也会出现在脑海,我讨厌这样。我害怕无法维持日常生活的平衡,那是我竭尽全力才保住的。而姐姐可能每天——不,也许每天很多次都在想自己突然巨变的人生吧。
我跪坐着按动手机拨出键,没有接通。
我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来到羽田上村的第一个下午,我曾与原护士长清泽照美约定见面,手机上还留有当时的通话记录。
“您好,我是前几日打扰过您的深川。”
我说自己曾和撰稿人、摄影师一起去她家拜访过,清泽照美马上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