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上的人穿着灰色工装裤,胸前缝着农协的标志。果然,就是他。母亲在冰冷的河边被发现的那个夜晚,就是他开车把我和姐姐送到了医院,农协职员富田。在三十年前的神鸣讲那天,他还笑容可掬地对我们说“来啦”。
之后,父亲端着蘑菇汤的碗走近他,两人与我和姐姐隔开了点儿距离,面对面说着什么。当时就是我和姐姐遭遇雷击之前。
“我记得很清楚呢。”富田的声音暗沉,其他村民的口气中包含的愤怒和恐怖,在他的语气中感觉不到,相反,却隐含着深深的悲哀,“我问他怎么不喝?他说,味道有点儿怪,还是算了。”
彩根将食指对着画面,就像刺向它一样动了几下。
“这个证词,进一步支持了藤原南人是犯人的说法。”彩根说。
我无法回应。在三十年前的神鸣讲上,父亲没喝蘑菇汤的事实——我至今根本不知道的事实,如石头般堵住了我的咽喉。
“不过,也许……”夕见在旁边开口了,“假设藤原南人不是犯人……是不是他的碗里真的有白毒鹅膏呢?犯人另有其人,他在雷电汤里放了白毒鹅膏,大佬们将一部分雷电汤分到了一般的蘑菇汤中。因此,藤原南人的碗里偶然混入了白毒鹅膏,他才会觉得味道怪,所以就没喝。”
彩根慢慢摇摇头。
“白毒鹅膏并没有奇怪的味道和气味,吃了也不会有任何违和感。所以才可怕。”
画面转到演播室,不负责任的讨论再次展开。不过,在我听来,那些只是毫无意义的声音组合罢了,我的咽喉仍然被刚刚得知的事实堵塞着,我紧紧握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彩根和夕见就白毒鹅膏争论着什么,我是只听其声不解其意,不知不觉间,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三十年前的情景。当年从我和姐姐身边走开,和富田面对面的父亲。当时,真的像富田刚刚在影像里所说的,父亲和他有过那样的对话吗?父亲真的没有喝蘑菇汤吗?若是如此,为什么?他只想自己平安无事吗?他明明知道,其他村民,或者是自己的孩子,都有可能误食白毒鹅膏,还能无动于衷吗?
——因为去年没吃到啊!
那天,父亲边说边领到了大锅里的蘑菇汤。他平静的侧脸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难道是将大批村民都置于危险中,无视自己孩子会中毒的可能性,将杀人计划付诸实施的成就感吗?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相信。可是,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想呢?
“雷场的犯罪现场,要是能顺利拍到就好了啊。”彩根忽然嘀咕的这句话,将我的意识拉回到现实。
“……什么?”
“杀人的犯罪现场呀。”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看向电脑画面。可是,那里仍然只是并非当事人的一群人在进行无解的议论。
“不不,我不是说这个画面,是刚才和她聊过的打雷。那天晚上,打在雷场的那个雷。死在悬崖下的那个男人,因受雷声惊吓而掉下悬崖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吗?所以,果然雷才是杀人犯啊。即使没被激光枪命中,人还是死了。太可怕了。”
“您刚刚说的……‘犯罪现场’是?”
“打雷那一瞬间,我可能拍到了很棒的画面,在雷电神社的社务所,我是不是说过?”
说过。但是……
“可是您不是忘记在相机里放胶卷了吗,您刚刚在楼梯上说过……”
“不是不是,拍下打雷瞬间的是数码相机。”
仿佛有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内脏。
“可是,在我印象中,那时彩根先生是将胶卷相机放在了三脚架上……”
“那个相机,在开始下雨时,我马上就收起来了。毕竟是个老相机,淋湿就麻烦了。拍摄打雷照片的,是那边那台。”
他指着随便放在地板一角的单反相机。
“我的一贯方针是,不拍到一定数量的照片是不会确认的。数码相机可以马上看到所拍的照片,非常方便。但是,如果觉得反正能拍很多,之后从中挑出自己满意的就行了,那么技术就会下降。拍照片是神经反射,并不是多拍就好的。”
“那么……您还没看过?”
“在这儿期间,大概不会看了。回家后再慢慢确认,那是个快乐的过程呢。”
“现在就看吧!”夕见半开玩笑地说,将手伸向相机。彩根迅速伸手抓住了相机。
“现、在、不、看。”
电脑上的影像放映结束,画面自动停止,只剩下演播室远景。彩根胡乱地关上电脑屏幕,转动身体朝向我们。
“就是这样,这些影像资料如果能给你们一些参考,是我的幸运。方便的话,请告知电子邮箱,之后我把影像发给你们。”彩根补充说。
“不用了,我们用自己的方式调查。”
我站起来,催促着还想说什么的夕见。夕见努努嘴站起身,这时,彩根突然将数码相机拿到胸前。
“对了,说起杀人犯……”
他打开电源,显示照片。他的脸并不对着显示屏,只用眼角进行确认,是因为他说过尽量不看自己拍过的照片吗?他摁动按钮,一张张切换照片。开头那些是为什么拍的呢?有这个房间的天花板、腰窗、电灯罩等。不久,出现了举办神鸣讲时雷电神社院内的全景、露天摊位、排列着的灯笼、看着相机或者没看相机的村民们出现或消失。
“啊?”夕见大声说。
“据说离开了村子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