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现在很流行吗?”
老婆婆终于忍住笑,问我。
“您说的,‘这种’是指什么?”
“就是调查祭祀呀。宫司说了,几天前,也有人来调查神鸣讲呀、苔汤什么的。噢,实际上当时我就想,那个叫什么,采访?我也想接受一下试试呢。毕竟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想做些有用的事情。”
“就因为这个?”年轻女孩大声说。
“我刚才就在想,您话可真多呀!”
对于完全陌生的我们,能如此语气温和,似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事到如今,我才对我们所做的假采访开始抱有罪恶感。
“是吗?很流行对吧?”
老婆婆再次问我。
“我觉得并不是特别流行,只不过对感兴趣的人来说,应该还算流行吧。”
因为羽田上村的神鸣讲是罕见的风俗,一定会有真正对此感兴趣之人。事实上,前几天也确实有人来调查过神鸣讲和蘑菇汤。
“对了,听说这里的神社,原来做宫司的是女性。”
“现在也是啊。”老婆婆大声回答。“是上代宫司的女儿,那姑娘做得很好啊。”
看来,自那之后,希惠成为神职人员,继承了雷电神社的管理工作。
“她努力学习,获取了资格,成了很棒的宫司。神鸣讲,也就是在她学习的那两年停办了。之后一次都没停过,真了不起。一开始,是我们这些村里的老一辈儿来教她呢。——啊,说话太多,活儿都来不及干了。必须干活儿啦!”
说着,老婆婆“啪”地拍拍手,将身体转向堆成小山的干蘑菇。其余三人也跟着她,手头马上忙碌起来。这种切换真是干脆利索,仅仅几秒钟,四个人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全神贯注于工作中。她们都紧闭双唇,从一边的蘑菇堆上拿起干蘑菇,迅速检查表面,用手巾擦拭后,抛向另一堆。香菇、蟹味菇、木耳、平菇——还有不太常见的网菌、旱蟹味菇、黄绿口蘑。直到今日,我还记着村里栽培的蘑菇品种,但是,像这样切成细碎状,就很难分辨到底是哪种蘑菇了。
“我可以拍照片吗?”
夕见问。老婆婆很随意地回一声“可以啊”,侧脸却变成了配合拍照的姿态。另外三人也一样,夕见按下快门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特意浮现出认真的表情,栗色头发的女孩还偶尔抬脸看向远处。
“这些蘑菇,是从秋末开始就在礼拜殿晾晒的吧?”
夕见看着取景框问,仍然是老婆婆作为代表回答。她手里迅速地忙活着,表情很认真。
“礼拜殿?是礼拜殿前面。没有太阳,是晒不干的啊。不过,晒得太干,就会硬邦邦的。晒四五天后,就把蘑菇搬到这个工作间来,放进做苔汤用的锅里。”
“从老早开始就这样做吗?”
“是的呀。”
“雷电汤供人食用时,也是一样吧?从山里采来蘑菇,也是这样在礼拜殿前晾晒,然后放进工作间的锅里?”
“是。雷电汤的锅,比一般的苔汤锅呢,要更小一些。”
“大概有多大呢?”
老婆婆暂时停下手中的活儿,想了想。
“和做咖喱的锅差不多。”
咖喱锅的大小,各家各样。每年的神鸣讲,我都看见四个大佬围坐在雷电汤的锅边,遭雷击的那天也一样。四人在礼拜殿的地板上盘腿而坐,喝着酒,中间是直径约三十厘米的,看起来高高的圆筒形深底锅。
“最近,也有很多人将蘑菇冷冻保存呢。”
姐姐看着干蘑菇堆,深有感触地说。
“量这么大,确实很难保存啊。不用晒干,直接冷冻,既不会发霉,准备工作也能轻松些……”
“蘑菇,就是要通过晒太阳,营养价值才会提高。”
突然,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据说,蛋白质、钾、钙,都会浓缩,维生素D等,会提高近十倍。”
如果不是穿着白色宫司服和裙裤,我们恐怕不会马上认出站在那里的人就是太良部希惠。我们离开羽田上村时,她才十七岁,三十年间,她容颜已改,唯一与当年面影重合的,就是那双凛然坚定的眼睛。曾经被晒黑的皮肤,如今和姐姐的一样白皙。那种健康的光彩已然远去,如今的她,身上有一种如水墨人物般的静美。看着眼前的她,我才懂得,当年的希惠还是个孩子。对当时的我而言,她一直是比我大、比我成熟得多的女性。
“晒出来的蘑菇做的汤汁很多,是新鲜蘑菇不能比的。晒干后,味道更鲜美,这是蘑菇独有的特征。比如海带或者鲣鱼干,晒干后鲜味会浓缩,但不会增加。”
“这位就是这里的宫司。”老婆婆说。
我们三人站起身,面向太良部希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