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害怕听到父母在一楼的说话声。”姬川坦白道。
父亲在家疗养,母亲日渐憔悴,自己每晚都能听见他们压低声音的争吵和母亲的啜泣。他唯独没有说出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姐姐,后来又失去了。
“所以不知从何时起,我就喜欢在双层床的上铺塞着耳朵睡觉。这样睡觉特别安心,睡得特别香。”
姬川想起了过往的夜晚——他用食指塞住耳朵隔绝外界的声音,闭上眼拼命回想高兴和有趣的事情。
“但是也有怎么都睡不着的时候。父亲快要死了,母亲渐渐没有了笑容,这些都让我非常难过。每当那种时候,我就用枕头顶着下巴,睁开眼睛微微抬起脸。”
姬川拉过旁边的枕头,垫在了身下。
“这样我就能从床栏的缝隙里看到画了。”
“画?”
“我贴在墙上的画。那是照着绘本画的矮胖子。我其实不怎么会画画,但觉得那张画画得特别好,所以很喜欢。”
所以姬川把那张画贴在了房间的墙上。每到夜晚,窗外的月光正好打在上面,让它看起来宛如美术馆展出的作品。他多少次隔着床栏暗自思索,自己或许也有姐姐和妈妈那样的绘画才能。这个想法让他很高兴,心情特别激动。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姬川之所以画得好,只是因为人物的形象很简单罢了。姬川画的矮胖子,不过是让鸡蛋穿了长裤,长着两只煎蛋一样的眼睛和两根眉毛而已。
“我那时学着姐姐画了好多画,可是怎么画都赶不上姐姐——”姬川停下来,看了桂一眼。
桂忧伤地笑了笑:“你有姐姐呀?”
姬川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定定地看着那张跟姐姐有几分相似的脸。
“我猜到你不是独生子了。”
“为什么?”
“因为刚才姬川哥说了双层床。”
确实,一个人不会睡双层床。
“你姐姐呢?”
“不在了。”姬川回答。
“我上小学三年级那年圣诞节,她从二楼窗户摔下来死了。后脑勺撞到院子里的石头,像睡着一样——真的像睡着一样,死了。”
后来,姬川与桂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桂的身体依旧沐浴在月光中,让他感到很不可思议。应该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月亮却像从未移动过一样,始终将银白色的光芒倾洒在桂的身上。
“姬川哥。”
桂撑起上身,坚定地看着姬川。
“我想求你一件事。”
4
“……亮?”
十几年不见的卑泽护士看见姬川站在大堂,高兴地笑了起来。他如今已经年近五十,头发开始变得花白,下巴也多了不少赘肉。尽管如此,姬川还是能看出他曾经的英俊。
“我刚才听说有个叫姬川的找我,心里就琢磨了。亮,你真的长大了好多啊。”
他后仰着上半身,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姬川,感慨万千。现在的卑泽连说话都像个中年人了。再看他胸口的名牌,卑泽的职位已经是护士长。
“不过长大是理所当然的啊。毕竟我也在这儿工作二十五年了。”
“不好意思,你一定很忙吧。”
“没关系,我正打算三点开始休息呢。喝咖啡吗?还是喝吧。”
卑泽把他带到大堂一角,请他喝了自动售货机的咖啡,正如那天他带手指受伤的母亲过来时一样。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工作太忙了?”卑泽喝了一口咖啡,打量着姬川的脸。
“嗯,最近是有点。”
“今天不上班吗?你是在公司坐班吧?”
“是的,今天请了年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