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尾虽然外表粗犷,实际是个爱好读书的人。可能是受到父亲职业的影响,他最常看的是推理小说,但其他领域的阅读量也绝不算少。
“嗯?”桂叼着烤鸡肉串哼了一声。
“说起来,《圣诞颂歌》也是圣诞节幽灵的故事呢。”
“那当然了。”谷尾大咧咧地说着,看向竹内。
“你相信幽灵这种东西吗?”
“嗯,算是相信脑子里的幽灵吧。”
“那是什么啊?”
“精神中的幽灵。”
说着,竹内勾起了嘴角。姬川想,他恐怕又在说什么高深的东西了。他有个年龄差距比较大的姐姐,现在是神奈川县平塚市一家大学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受那个姐姐的影响,竹内知道不少心理学和精神医学的东西。
“‘看’和‘听’的行为很容易受到情境效应的影响。所谓情境效应,就是人受到已有经验或者上下文的影响,从而改变当前知觉的现象。比如——”
竹内从牛仔裤后袋掏出歌词小抄,跟桂借了圆珠笔,开始在背后画图。他的用笔十分熟练。
“这就是著名的‘鼠男’的画。你瞧边上这两个。”
谷尾和桂分别从左右伸头看画,姬川从正面凑了过去。
“跟动物排列在一起时,它就像老鼠;可是跟人脸排在一起时,它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叔的脸。其实它们是完全相同的画像。”
“原来如此。”
“真的呢。”
谷尾和桂同时点头。竹内用圆珠笔屁股敲了一下纸上的画。
“所以我刚才的意思是,我相信这样的幽灵。那些害怕地想会不会有幽灵跑出来的人,脑子里真的会生出幽灵。黑暗中一个很普通的东西会看起来像惨白的人脸,树叶摩擦的声音就像什么人的轻声细语,就是这个道理。”
竹内抬起头,继续解释道:“情境效应再加上命名效应,幽灵就会拥有清晰的外形。”
“命名效应是什么?”谷尾认真地问。对这种话题,他丝毫不会厌倦。
“再用这幅画举例,如果只看‘鼠男’,脑子里认定‘这是老鼠’,那么只要不刻意改变自己的看法,无论怎么看都只会觉得它是老鼠。反过来,如果认定‘这是大叔’,那眼睛就只能看到大叔。这就是命名效应。说是老鼠它就是老鼠,说是大叔它就是大叔。”
谷尾和桂听得连连点头。“顺带一提,”竹内插了一句,然后举着圆珠笔指向谷尾,“你只有三十岁,但怎么看都是大叔。”
谷尾气得正要反驳,桂却抢先一步特别严肃地说:“是不是因为胡子啊?你看你脸上的邋遢胡子,要是早上刮干净点,可能会大不一样哟。”
这话可不能说。别看谷尾这样,他每天早上都特别认真地刮胡子。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到了下午还是会长出来。谷尾瞥了桂一眼,用拇指抚摩着长出来的胡子。不,不应该说他邋遢,因为他一点都不邋遢。
“我就喜欢这样。”谷尾压低声音说完,举起装了烧酒的酒杯。里面的梅干随着他的动作翻了个身。
脑子里的幽灵。
姬川的脑子里也有幽灵。姐姐的幽灵、父亲的幽灵——萦绕不散的、两个故去之人的脸。
“你是……亮?”
背后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哎,果然是你。我看见吉他盒,就猜是你呢!”
“啊……你好。”
醉客在后面喧闹,此刻面对姬川露出微笑的人正是隈岛——二十三年前,负责调查姐姐死亡案子的刑警。不,那并非案子,而是事故。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这都是既定事实。
“今天也去排练啦?那个斯特拉那边的工作室。”
“是StratoGuy。对,我们刚刚练完。”
大约十年前,隈岛调离辖区警署,进了县警总部的调查一课。他应该已经快退休了。原本刚强的形象渐渐圆滑,以前精悍的面孔上也多了许多肥肉。最近那些肉又消减下去,使得松弛的皮肤更明显了。
那件事之后,隈岛不时跟姬川见上一面。以前他跟母亲一起住时,隈岛经常拜访他们的公寓。姬川离家独立之后,隈岛也偶尔约他出来喝一杯,或是去看他演出。这家便宜又好吃的舞之屋也是隈岛介绍给他的。
姬川上高中时问过隈岛为什么要见他。
“不为什么,就是有点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