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就这点儿出息!”钟晏乐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突然来看你?”
“是来道歉的吧,每次你亲完我,不都会带上点礼物来跟我登门道歉吗?不过这一次你忒过分了,亲得那么狠,还好意思两手空空,实在是对不住钟家的教养。”
有那么一两秒钟,钟晏的脸上掠过一阵我难以形容的阴霾,但好在他很快就恢复到了我认识的那个吊儿郎当痞痞的钟晏。“当然是有东西带给你的,比我家老爷子的副卡还有诚意,是你们宋家最近的大八卦。”
“有多大?到上本地报纸的程度了?”
“那倒没有,只不过你爸肯定拿钱压下了,不然早该上了吧。不过也不得不说,你爸真是专横啊,竟然到现在都瞒着你。”
“你不会是要说我莫名其妙多出了个表妹的事吧?”
“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钟晏喝了口桌上才泡好的茶,笑道,“他们费尽周折,可都是为了你啊,我的宋大小姐,否则何苦突然翻出宋家的陈年丑事……”
“你的意思是……他们又想要替我换肾?”我沉吟片刻,抬起头。
“这医院倒是还没把你给住傻,所以说,一代暴君宋贤均先生也会有自己的死穴,那就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晓迟,怎么样,感不感动?”
“你说呢?”我凉凉地瞥他一眼,嘴角的笑已慢慢僵住,这和我曾经打算好的截然不同。
“你说,到底是你比较自私呢,还是你爸?”说话间,钟晏已从沙发上站起来,将一张抄有我最喜欢的诗的信笺丢在桌上,“记得集起来,凑足十二张,我就满足你一个心愿。”
“还真当自己是神兽了……”我喃喃道,眼见钟晏终于关上那道门,才翻身下床去取。已经凑足十一张了,若我愿意主动争取第十二张,你会不会偿我最后的心愿?
钟晏,你说,你会不会?
【3】
表妹来见我那天,恰逢暴雨,人人面色肃穆,只有我笑嘻嘻地请她吃别人送来的水果。
她惶恐地看着我,大约有点认生,我只好摊摊手跟她解释:“我是你的表姐,就是电视里演的那种,突然杀出来对你有所企图的坏表姐。”
我的玩笑话吓坏了父亲,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我,嘴唇嗫嚅着,良久,才走过来将我们分开:“清音,你表姐病久了,喜欢胡说八道罢了,你不要怕。”
原来还是只惴惴不安的小白兔,我耸耸肩,为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感到由衷的庆幸,看来日后若实施起当初的计划来,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我不再恐吓她,转而望着她剥橘子皮。健康真是好,吃嘛嘛香,我觉得嫉妒。
清音走后父亲气得想扇我巴掌,那手在空中停留了数十秒,最终只是重重地垂下去:“我知道你这个孩子喜欢装傻,那么爸爸求你,一直装傻下去,好吗……”
宋贤均先生想来已忘记我们多年来的龃龉,此刻的他,不过是用尽一切手段也要让自己女儿活下去的可怜的父亲罢了,他丝毫不记得,我是因何出生的,我又干过些什么,气得他曾经那么想亲手杀死我。
在我的身体开始无节制地衰竭之前,我曾经杀死了我的妈妈。当然,这样说或许不大准确,我只是帮助她完成了自杀大业罢了。
她不爱爸爸,也不爱流着爸爸一半血液的我,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已隐隐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我也习惯了她对我多年如一日的漠视。
我是她用尽一切手段也没能流掉的胎儿,因为天生不足,我自小就体弱多病。我的童年几乎是在医院度过的,偶尔回到家中,也只能看见她熟睡的苍白的脸。
失去挚爱与生下憎恨之人孩子的双重打击令她完全崩溃,她只能靠药物维持生命,直到有一天她和我终于都厌倦了。
她央求我,求我从医院偷出大剂量的安定给她,我没有拒绝。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活着并不一定都是幸福的事。勉强活下去,换来的只不过是终于失去时更加巨大的悲痛罢了。
父亲关上门走出去后,我躺在**开始装睡,尽管我其实可以清楚地听见他在走廊上乱发脾气的声音:为什么我的状况没有好转,为什么我越发虚弱下去……
他大概是真的被我伤了心,所以才会这样迁怒于别人,甚至不顾众人的劝阻,一意孤行决定换掉主治医师。
可此时的我已无心再思考那么多,今天的这场探视真是让我困倦极了,我翻了个身,渐渐睡了过去。
【4】
新的主治医师姓蓝名垣,年纪轻轻,却一表人才,让我不禁怀疑父亲替我换掉上位老医师的初衷是不是想替我变相地物色对象,毕竟一个姑娘家,二十岁了仍没有谈过恋爱,说来也实在悲怆了一点。
好在蓝医师对我如狼似虎的目光不甚介意,除了大方地任由我看个够外,还愿意坐下来跟我分享医院里的小段子。
“负责你夜班的陈护士,就要结婚了,你知道她的对象是谁吗?”
“谁?”
“你的上一位主治医师。”
“啧啧,为老不尊。”我抱着手臂偷笑。
“还好,不如我这样八卦的医师惹人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