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叶遐尔,都是你的错!”前妻将地上的孩子扶起来搂到怀里,恨恨地望着他,“你知不知道,不爱一个人却和她在一起,真的很容易毁掉一个人的……叶遐尔,我就是被你亲手毁掉的,即便这个孩子不是你的,是我自暴自弃时的意外,我也不会因此觉得愧疚!顺便告诉你,我不光欺骗了你,我还欺骗了方筝,噢,那个你爱了好多年的可怜女人,我告诉她,我们分手后你还跟我约会,孩子就是这么有的。可事实上呢,虽然那天你喝得烂醉,但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至于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是因为那个服务员是我的发小啊!叶遐尔,你们明明见过几次面的,可你竟然完全记不住他……也是,除了方筝,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让你叶遐尔费心记住吧。只可惜,方筝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你身边了,因为像你这样自私的人,就该一直到死,都永远是一个人!”
很快,叶遐尔听到前妻甩上大门的声音。
那一刻,叶遐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无力地靠在墙上,很久很久,才能重新站起,却连流泪的力气都不再有。
只因他清楚地知道,就在刚才,他的世界已经随着这关门声坍塌了,他余下的生命,将不属于爱,也不属于恨,只属于赎罪。
30
叶遐尔独居的第三年冬天,终于与方筝重逢了。
从方筝丈夫的手中接过骨灰盒的那一刻,他将脸轻轻地贴在木匣的表面,用没有人听得见的耳语对她说:“好久不见。”
一滴泪落在脚下的泥土中,消失无声。
就在一个月前,陈菁哭着出现在他的旧公寓门口,她这一次带来的,是方筝染病去世的消息。
这几年,他终于不再执着于将方筝找回,方筝反倒重新开始联系他。
或许是真的放下了吧,他没问,她也没有解释。
第一封邮件是三十二岁那年夏天的一个清晨收到的,方筝只简短地写了一句话:“是你吗?”
叶遐尔的回复则更简洁:“嗯。”
那天之后,他们平均每两个月能联系到一次,叶遐尔这才知道,她一直定居在非洲,当初那三天生死一线的经历令她在离开后第一时间决定回到那里,帮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而她的丈夫,便是驻扎在最前线的医生之一,史密斯先生。
“我曾经想一生都留在你身边,现在想想,这样的想法真是既狭隘又可爱,但我不后悔,经历过的人生,就不该后悔。”第十封信里,方筝如是说。
叶遐尔本写了一句“但我后悔”,想了想,又把这句删了,改成“无悔就好”。
从此他们再没有提过这个话题,叶遐尔也告诉陈菁,不要告诉方筝这些年来他经历的变故。
他只想安静地继续爱她,像她曾做过的那样。即便是这样隔着万水千山的陪伴,他也觉得满足而心安。
他们的通信终止于他三十三岁那年的除夕,那封邮件里,他想起一件往事,便心血**地告诉了她,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突然想起我们念大学的时候,我约你去看电影,在东门等了你好久,有段时间我总在想,如果那时候你来了,如果……但现在我已经不想了,因为我知道你过得很好,也就觉得再追究往事,是多此一举的蠢事。”
就是这样一封信,方筝没有回复,叶遐尔一度以为她是生气了,直到陈菁告诉他方筝去世的消息,他才知道,原来她是没法回复了。
也不知道她看到了那封信没有。
从非洲回到北京后的一段时间,叶遐尔总是会梦到方筝,梦里方筝还只有十八九岁,丑得明目张胆,但一笑起来,他却觉得好心动。
方筝的骨灰他替史密斯送回了北京方筝的父母家,他们对他始终很友善,大概心里知道,这是女儿生前爱了一辈子的男人。而有时候,两个相爱的人没能在一起,中间的许多龃龉,不是一双老人能说得清道得明的。
叶遐尔唯一保留的方筝的遗物是那片瓦尔登湖的拼图,隔着十多年,它已经泛黄了,但他依然将它小心翼翼地收藏在戒指盒里,和当初方筝留下的婚戒一起。
三月的时候,叶遐尔一个人去未名湖散步,湖边有许许多多年轻又美好的人儿。他看着他们,想起当年的他们,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又是一年春光好,叶遐尔靠在湖边的树下睡着了,没人去打扰这个看上去有点沧桑,却依然帅气的男人——因为他啊,看上去正做着一场好梦。
31
没人知道,在方筝的邮箱里,其实有一封写了一半、没来得及发送的邮件。
“其实我那天在西门等你,等了你好久好久……”
信没写完,大概是写信人也不知道该怎样写下去了,所以只好暂时搁置,却不想,一搁便是永远。而那些轰轰烈烈过的爱恨,则被残忍的时光隐匿成一封未完成的信,永远藏在她记忆的深处。
但至少,至少她今生的等待,没有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