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确实欺骗了我,不知道人们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电台的声音还在继续。这是一个午夜谈话类节目,开始有听众打电话进来,接着就很少再听到主持人的声音。
伴随着午夜电波,我回到了家里。父母自然很着急,仍为一年半前我的失踪提心吊胆,父亲训斥我为什么这么晚回家。我不想和他们争执,更不可能把田露的事说出来,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在黑暗中默默地躺着。
那一晚,我始终没有等到田露的电话,躲在**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水。
再次来到水边,黑暗的天空,黑暗的水面,黑暗的心。
寂静的森林里偶尔响起猫头鹰的惨叫,冷风袭来,吹起水面上奇怪的波纹。
我,看到了我。
是的,那就是我,但不是现在的模样,而是一个瘦弱的少年,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年纪,嘴边泛起一圈绒毛,瘦得似乎能被风吹走。我恐惧地看着冰冷的水,层层水波扑向脚下,如一匹弄皱了的黑色丝绸。
少年看着湖水,从黑暗里看到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很可怜,未来的人生是一片渺茫,可怜得想要哭,泪水涌出眼眶,就连眼泪也是冷的,从脸颊悄悄滑落。
看着眼泪坠入寂静的水中,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欲望,想要跳入水中的欲望……在欲望升起的一刹那,我从**醒了过来。
清晨6点。
原来又是那个梦!苏醒以后的半年,几乎每天凌晨我都会做这个梦,每次都会在黑夜走到那片水边——然而这次的梦却有了变化,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并不是现在的样子,而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那样柔弱忧郁,或许是潜意识里对自己过去的唯一印象。为什么梦中少年时的我会面对湖水如此悲伤,以至于流泪不已,还有一种要跳入水中的欲望?
不!难道我有了自杀倾向?就像可怜的陆海空那样?
这一可能性让我更加恐惧,立刻从**爬起来看向窗外。晨曦透过窗洒在我脸上,将双眼刺得难以睁开。
上班。
依旧是拥挤的地铁,我拉着拉手昏昏欲睡,呼吸周围混浊的空气。昨晚的事仍在脑中不停地盘旋,尤其田露那**人的双眼,还有她在卫生间让我拿浴巾的话语,分明就在耳边响着。额头布满了冷汗,我只能不时调整姿势,解开上衣领口喘着粗气。旁边的年轻女子急忙躲避,大概把我当成地铁色狼了。
当我重新抬起头来,却发现在视线尽头,隔着七八个人的位置,有一双眼睛正紧盯着我。
又是那张脸!
我绝不会忘记他的,那张脸和那双眼睛,像无处不在的幽灵,如影随形地跟在我左右。
上个礼拜在兰州拉面馆里,就是这张脸监视着我,结果被我意外发现,此刻又一次出现在我眼前,却是在拥挤的地铁车厢内。虽然隔了那么多人的脑袋,可他还是准确地盯着我!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容不得我脑子里多想,我看到他的眼睛在说话——“妈的,怎么又被他看到了!”
千真万确,我又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他心中所想的话!
在那么拥挤喧闹的地铁车厢内,我怎么可能隔那么多人再听到他说话呢?何况他的嘴唇根本没动过,只有眼睛——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并在我的脑子里听到了,他这句该死的“妈的,怎么又被他看到了”。
然而,那张脸迅速被其他人的脸覆盖,他狡猾地换了一个位置,让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我要抓住他!不能再让他像上次那样轻易逃掉了!
霎时,我什么也顾不上了,蛮横地推开身边的人,向那张脸的方向冲过去。
旁边立即有人大声地咒骂起来,有个女人尖叫道:“色狼!”
整个车厢炸开了锅,真正的色狼也吓得缩了回去。我拼命向前挤去,却被一只大手抓住我的胳膊:“神经病!有你这么挤的吗?”
我一个劲儿地往前冲,但抓住我胳膊的人长得五大三粗,一把就将我按在原地。我的情绪激动到了极点,所有的血都冲上头顶,我愤怒地大叫:“给我让开!”
可对方也不好惹,拽着我胸口的衣服说:“给我滚!”
不知从哪儿来的胆量,我丝毫不惧怕,反而恨他横插过来一杠,发狂似的大声喝道:“你去死吧!你们都去死吧!”
可我再也看不到那张脸了。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用力举起拳头,要砸向那个大家伙的鼻子。
就在这一瞬,我感到聚集在头顶的血液沸腾了,将所有的血管都挤得爆炸,转瞬把我扔到黑暗的湖水之中……我昏迷了过去。
在无比混沌的意识里,呛进第一口湖水之前,我挣扎着浮出了水面。
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仍在地铁里,四周的人已少了许多,我甚至还抢到了一个座位。我恍惚地想要站起来时,却听到车厢里的广播:“终点站莘庄站到了。”
都到终点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