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父亲双手的温暖,虽然无法浮现父母往昔的身影,却动情地喊道:“爸爸,妈妈,你们不要难过,我会好好的。”
三天后,院长批准我出院回家。
专家会诊后一致认定我的身体已恢复,长期卧床造成的四肢无力也会在短时间内有所改善。
可记忆里始终是一片空白,何时能回忆起过去,华院长给不出答案,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也许明天就能恢复,也许要等到明年,也许到我退休的时候,也许在进入坟墓那天——24岁以前的记忆,仍然封存在我大脑的坟墓中。
然而,院长认为这个失忆问题不会影响到我的身体健康与正常生活。因为苏醒后的几天里,我身边的所见所闻,全在脑中记得清清楚楚。除非出现特殊情况,否则不会再丢失醒来以后的记忆。
这是一家高级的外资医院——太平洋中美医院。想必父母没有放弃希望,把我送来这里接受昂贵的治疗,幸亏他们的钱没白花,若我在这儿昏迷几十年,恐怕早就被这群势利鬼给扔出去了。
父母把我接出了医院,坐上一辆包来的汽车,往市区方向疾驶而去。
母亲一路挽着我的手,恨不得上上下下看个透。我果然和妈妈长得很像。父亲长得五官端正,尤其一双眼睛比我大,年轻时肯定很帅,现在他显得很老,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想必在我昏迷的一年中,他们担惊受怕操碎了心。
一小时后,车子开到我家小区门口,却是彻底地陌生:一道黑色的大铁门,被烟尘污染的绿化带,几排六层楼的老式公房,有许多老人在晒太阳。原本期盼被接到别墅,起码应该是高级公寓,再不济也得是好点儿的小区。现实果然比想象的残酷。我并不是昏迷了一年的明星,也不是高干子弟或富家公子,父亲更不是什么大老板。所有的幻想都已破灭,我终究生活在平凡的市井之中。
走进一个单元,阴暗的底楼停着好几辆自行车与助力车,我却从不记得这狭窄的楼道。
301——我的家。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从房型和装修程度来看,起码有二十年房龄。家具也是十几年前的款式,阳台上种了些花花草草,想必是父亲下班后最大的爱好。
对眼前的这个家,我仍回忆不起半点儿痕迹。妈妈拉着我坐下,端来一杯热水。我还有些不自在,好像在别人家做客的感觉。
突然,我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妈妈,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比“你妈贵姓”更升一级的“我妈贵姓”。
我的父亲叫高思祖,我的母亲叫许丽英。
又是两个平淡无奇的名字,不过,我对高能这个名字还算基本满意。
果然不出所料,爸爸是一家国有企业的宣传科长,虽说是个科长,但厂里的效益很差,工资也就比普通工人多几百元钱而已。妈妈和爸爸是同一个厂的,去年就退休在家了。
至于我的房间——打开门就看到墙上贴着迈克尔·杰克逊的海报,柜子里放着一大堆高达的模型,起码要好几年才能收集到那种程度。另一边是一台组装电脑、国产彩电和DVD,电视柜下面摆着书和碟片。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剩一张铺得整整齐齐的床。妈妈说在我昏迷的一年里,她每天都会打扫这个房间,但从未乱动我的东西。
电脑桌上放着我的照片,大概20岁时拍的,看起来傻傻的小伙子,头发倒留得挺长,面对照相机略微有些羞涩。旁边的墙上镶着一面小镜子,毫无疑问这就是镜子里的我,看起来和现在区别也不大。
“能能,你以前除了上班很少出门,基本都是待在这间屋子里,每天回家不是上网就是看碟片,就连双休日也不太出去。”
要命!我很可能是个“宅男”“电车男”“御宅族”——怎么连这几个词都没忘记?
“好了,能能,你休息一会儿,妈妈去给你做晚饭,准备了你最喜欢的几道菜。”
“等一等!妈妈,你能不能告诉我更多的过去,一年前我是怎么发生车祸的?”
“儿子,你真的全忘了吗?”
我绝望地点点头,坐在曾经的**,喃喃道:“忘记了……我全都忘记了……关于自己的一切……全都忘记了……”
“能能,我可怜的儿子,那就不要再想起来了,过去也没什么好回忆的。”
妈妈又一次搂着我的脑袋,仿佛我还是她身边十几岁的男孩。
“不,必须告诉儿子!”沉默的父亲突然说话了,“关于一年前你是怎么出事的。”
然而,爸爸刚要继续说,电话铃声就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皱着眉头接起电话,很快又展开双眉,连连点头:“是!是!好的!侯总,谢谢你!”
爸爸挂了电话,兴奋地说:“高能,明天你就去上班吧!”
“上班?”
我诧异地睁大眼睛,仿佛上班早已与我绝缘。
“是啊,刚才是你们公司的侯总打来电话,他听说你已经痊愈出院了,就让你明天回公司去上班!”
“我的公司?侯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