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数天之内,我第三次与他打了照面。
第一次在兰州拉面馆,第二次在拥挤的地铁车厢,两次都被我看到了他的心里话,而他都是胆怯地回避着我——在地铁里还让我激动得昏了过去。
陆海空也是因他而死的吗?还有失踪的严寒与方小案。现在他第三次出现,居然跟踪追击到了杭州龙井这荒无人烟的山林之中。
“你!是谁?”
我握着拳头冲上去,这个男人转身就跑,不再给我直视他双眼的机会。在这树林茂密、地形崎岖的山中,我和他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追逐,但很难在这里跑起来,一不小心就会撞到竹子。
“站住!”
我在后面大声叫骂,感觉却离他越来越远,这让我心急如焚。
终于追到一条山间小道,肾上腺素迅速分泌,偾张的血脉再度冲上我的头顶。那个人影逐渐模糊,仿佛黑色的天空塌了下来。
我什么都看不到了,沉入无边无尽的黑水底下……龙井。
我复活了。
重新睁开眼睛,我看到一张混血的面孔。
在做梦吗?我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揉揉自己的双眼——千真万确,是那张年轻的混血女子的脸,白皙的皮肤上鲜艳的唇,深邃的黑瞳正盯着我。
“孟……歌?”
我犹豫着喊出她的名字,却感到喉咙口火辣辣地疼。她端起一杯凉茶,小心地喂我喝下。茶水滋润着我,我才有了一些力气,转头看向窗外,还是满目茶树,如梯田伸展到山上。这里是茶社的雅座,有布帘与外面隔离,我半躺在座位上,对面是穿着裙子的混血儿孟歌,英文名字叫莫妮卡。
“请叫我莫妮卡。感觉好些了吗?”
“对不起,莫妮卡,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我怎么也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一连串的问题让我自己都糊涂了。她蹙起眉毛用台湾腔的汉语说:“杭州龙井。今天是我来中国工作的第一个周末,同事说上海最近的度假胜地是杭州,我就坐火车来玩了。”
“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下午,我一个人来龙井喝茶,跑到这座山上的茶园,正好看到你躺在林间小道上,我怎么叫,你都醒不过来,我以为你又喝醉了,就请山下的村民把你背到茶社里。”
“喝醉?”我苦笑了一声,“就算我真的喝醉了,也绝不可能在龙井这个地方。对了,我刚才睡了多久?”
莫妮卡看了看她的GUCCI手表:“现在是下午3点,我是半个小时前发现你的。”
我晃了晃脑袋,想起竹林里的那个神秘男人,在追逐他的过程中,我昏迷了过去——只要有极端情绪和激烈动作,就会让我间歇性昏迷。
怎么会如此凑巧?又一次遇到了她——公司老总的新任助理。偌大的龙井山上,那么多茶园,那么多林子,山下又是那么多游客,她偏偏就发现了我?要知道,发生这种事的概率微乎其微!
但我不敢说出自己的怀疑,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能看着窗外的山林:“你发现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我一个人上山,看到你躺在那里,没有其他人的影子。村民说,那条山路没人去的,我也是随便走走才发现了你,算你走运!”
“真是……太巧了。”我喝了口刚泡开的龙井,“我们又见面了。”
“高能,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吧?”
“是,我也当然记得你,刚从美国总部派遣过来,除了总经理,就属你最大了。我只是小小的销售员,好多同事都叫不出我的名字,感谢你还能记得我。”
总经理助理是许多人抢的肥差,想不到竟给这二十出头的小丫头占了,许多资深总监都愤愤不平,有人猜测她有什么高层背景。
“现在是休息时间,我们之间是平等的。”
“但愿如此。”
跟莫妮卡说话的时候,我的胆子就大了很多,一些平时不敢说的话也说了。
她太不像公司高管了,更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高能,我发现你有一个不太好的习惯。”
“什么?”
“我是在美国出生长大的,我们说话都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否则就是一种不礼貌。”
我才意识到自己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要她盯着我看,我便慌张地躲避,这也是最近半年来养成的习惯。我强迫自己转回头,看着她那双乌黑的眼睛。
莫妮卡笑了笑:“你不要太介意,这是我们美国的习惯,说话比较直接。”
当她说到“我们美国”时,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看到她长着一张中西混血的面孔,也不再感到别扭了,她本来就是一个美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