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是谁
我是谁?
这个简单而复杂的问题,很久以前就萦绕于心底,并随我流浪到地球另一端,直至这座沙漠中的地狱。
现在,我依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2009年,秋天,9月19日,星期六,凌晨5点。
第一道幽暗的光线穿破铁窗射在脸上,刻下一道道阴影的线条。
这也许是肖申克州立监狱唯一的优点,可以从窗户看到天空,但也只剩下天空。
窗户距离地板一米八,长、宽均不足二十厘米,中间竖着七根铁栏,连一个拳头都伸不出去,何况隔着一层钢化玻璃。
我从坚硬的**爬起来,瞳孔在晨曦中逐渐收缩。我仰起头看着铁窗外的世界,只有一小块浅蓝色的天空,被铁栏杆分割肢解成八块。秋天的清晨格外寒冷,这里海拔至少有一千米,天空覆盖着荒凉的戈壁,宛如中国西部的高原。
忽然,铁窗外飞来一只知更鸟,隔着玻璃注视着监房里的我。
我努力凑近窗户,近得能看清它的眼睛,这小小动物的诡异目光。
“监狱里怎么关着一个中国人?”
“奇怪,在这荒漠的深处,怎么会有知更鸟?”
我对小鸟轻声说了一句,令它惊恐地飞起,消失在闪烁的天光深处。
这里是美国,西部荒漠的阿尔斯兰州,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
同室狱友发出均匀的鼾声,像潮汐拍打着我的耳膜。铁门外整条C区的走廊沉寂得如同墓道。所有的杀人狂、抢劫犯、强奸犯都像天真的小男孩躺着流口水。
就连整夜号叫不息的比尔,也像彻底死去一般寂静,仿佛非洲原野沉睡的野兽。
只有我,只有我,痴痴地站在铁窗下,心底的火焰仍未熄灭,似乎将燃烧得更为旺盛,直到将整座监狱化为灰烬……我的名字叫“1914”。
这也是我在肖申克州立监狱的编号。
拉开床边的小抽屉,里面躺着一个漂亮的小簿子——昨天刚刚收到,从中国的邮局起程,被封装在邮袋里,经过漫长的旅行,跨越整个太平洋来到这里。
打开小簿子的第一页,白纸宛如少女的身体,除了页眉上粉色的花纹,纯洁无瑕而富有**,让人想在它身上写些什么。
于是,在这个秋天的黎明,美国西部荒漠的监狱里,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前夕,我决定在这个小簿子里写些什么……关于我的故事。
回忆也从2007年深秋跳跃到2008年暮春,那个永远难忘的日子。
借着铁窗缝隙投下的微弱光线,我找出一支半截的铅笔,用几乎被遗忘的汉字,在小簿子的第一页,草草写下这样一段话——半年以后,变化开始了。
2008年5月12日,14点35分。
老钱正紧盯电脑屏幕上的K线图,田露又不知跑到哪里去接电话了,侯总在小房间里大声训斥一个没完成销售任务的员工。
而我——高能,自从漫长的昏迷之后醒来,重新上班已近六个月了。
我坐在椅子上发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的两只小乌龟。它们两个从上午起就有些反常,拼命要往鱼缸外面爬,彼此还不停地打架,是什么不祥之兆?
突然,脚底下猛地一晃,隔壁老钱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接着天花板剧烈抖动,心脏要跳出嗓子眼,好像在颠簸的快艇上,随时可能坠入大海。四周都是女人的尖叫声,仿佛世界末日降临。我下意识地抱紧小乌龟的鱼缸,第一反应是:“9·11”重演?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地震了!”
这里是东亚金融大厦的第19楼,剧烈的摇晃还在持续,大家纷纷向外逃去。
我也紧抓鱼缸不放,看到老钱在地上挣扎,伸手把他拉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
许多人挤在门口跑不出去,我也没办法凑这个热闹。老钱看起来并无大碍,他惊慌失措地拉着我说:“哎呀,这回要没命了吧?”
“不,不会有事的!”
反倒是我镇定了下来,回头看看窗外,高楼大厦都还安然无恙。这座建立在长江三角洲冲积平原上的城市,应该不会那么容易遭受地震的劫难。
一分钟后,大楼的晃动渐渐停止。人们依然恐惧得要命,到处都是慌乱的叫喊声,外面的电梯早已人满为患,大量的人还滞留在公司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