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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煞尾 永团圆1(第1页)

第281章煞尾:永团圆(1)

海棠、山茶、杜鹃、菊、梅、夹竹桃……四季之,全在二月二这一日云集於北京城东四的大隆福寺市。满摆著卉的棚架櫛比鳞臻,熙熙攘攘的蒔贩、川流不息的买人,间中又夹杂有卖葫芦的、卖蒸糕的、卖烧酒的、卖茶汤的……肩摩彀击,笑语喧天。偌大的广场,是一副绵绵展开的、太平盛世的大画卷,至於画上留白处一些密密的题字,因久远,也就模糊淡却了。

如同十七年前的那一切从未发生过。

执掌国柄的摄政王齐奢,在九月九重阳夜因一场意外火灾而丧生於古北口,其子侄齐宏临朝亲政,重操大权。当全天下均拭目以待这位曾被囚禁於南台数载之久的傀儡帝王对叔父进行彻底的清算,掀起一场抄家黜籍、开棺鞭尸的大风暴时,叫人大跌下巴的事情出现了。一道圣旨諭告全国,追尊叔父摄政王齐奢为帝,庙號“世祖”,諡號“仁”,而世祖仁皇帝生前所定製的各种新法新政亦尽数颁行。倒行逆施之举引起了万般的流言蜚语,深知当中內情者,仅有为数不多的几人,而现在由人群中渐行渐近的,就是其中之一。

看起来,这只是位韶华逝去但风韵犹存的年长贵妇,身边跟著几名女婢家丁,正在悠閒地观。经过她身边的行人谁也不知道,这就是天子的生母、当朝皇太后——詹喜荷。喜荷面带愜意的浅笑,將这些或红或紫、或蓝或青的朵,一束束、一朵朵、一瓣瓣地细赏著——

只出於寂寞。

儿子齐宏早已是成熟的中年人,朝堂上宸纲独断、后宫中佳丽满盈,除了满溢的孝心,並不再於什么地方需要这位母亲。喜荷对儿子的最后一点用处,就是古北口;她替他剷除了他永远也无法狠心剷除的心腹大患。回宫后,她接著处死了一路护送她归来的吴义及其野军,真正的歷史就此被泯灭。而当齐奢死於火场的噩耗传入齐宏的耳朵时——与之后民间所流传的大相逕庭——齐宏並没有高兴得直蹦到龙床上,反之,他久久地发怔,而后他哭了,就在喜荷眼皮子底下大把大把地掉眼泪。他说在临行前,叔父曾特来覲见,对他讲了很多话,很多很奇怪的话。齐宏坚信齐奢是自焚,喜荷並未多口一个字。

那之后,她大病了一场,病癒再不问世事,每一天就在礼佛奉咒、敲鱼诵经中消耗著,簇拥在身边的是当年的自己、王皇后,和淑妃们——一群口是心非、蜗角勾斗的妃嬪。喜荷厌倦这些很久了,她所愿的,只是安安静静的一个午后,和几个老朋友谈谈天。但她一个朋友也没有。玉茗早就出了宫,没多久,一场伤寒要了全福的命,而东太后王氏也在四年前的冬天过世了。连喜荷自己也不能够相信,她和王氏竟会在后来成为那么好的朋友,可以直谈到宫门下钥还捨不得离开,可以执手而握相对饮泣。大起大落的是非悲欢全部似大梦一场,醒来,就不太能记得清了。仅有的午夜梦回,就是他:他一手握著划破自个胸腔的短刀,眼半开,在一地的血海中痉挛。哪一个坐更的宫女也不晓得,就在慈寧宫那密闭的寢帐后,每一夜都会升起一片月光下的咸水湖。但喜荷从不后悔那么做,她从不后悔任何事,她只是寂寞。即便在这样拥挤的庙会中,来往之人擦身而过,谁也擦不著她,她周身满围著故人的幽灵,注视著她的也仅仅是永恆沉寂的、来自於彼岸的眼眸们,其中有一双——

喜荷猛一怔。

她两耳里震动著雷鸣的巨响,口苦而喉涩,稳了稳心神眺望去,却只见那眸子的主人已回过头,高高的背影一瞬就消失在人潮中。喜荷呆立了一刻,便跌跌撞撞地朝那方向追去。她隱约感到了谁在拉扯她,听到有人不停地叫:“太——,夫人,夫人您去哪儿?”她理也不理,单是走了再走、寻了又寻。曲折长路上,数不清的面孔如开放在一条枝子上拥拥攘攘的骨朵[1],扑面而来掠耳而去,枝条尽处,却指向了一片空灵的、清湛的蓝天。

喜荷慢下来、停下来,凝立在转角。东风拂过,直接穿透她消瘦的躯壳。她自嘲地笑了,摇摇头,拧回身,却被股巨力狠一带,错脚向后倒去——是个鲁莽的路人,走得急,不小心撞在她肩上。宫女们忙扶稳她,隱藏在人群中的便衣禁军纷纷现身,领头的几个吆喝一声,刀拔出的同时,手已扣下。谁知那路人左一闪右一晃,极轻捷地躲开了,继而也“嗖”一下就亮出柄又短又弯的刀来,另一手还稳稳噹噹地举著一盆。而自四面八方也骤地冒出来另一批人,拔出一式的弯刀护卫在那人周身。大內侍卫们纵身而上,眼看已展开一场白热巷战,却听得一声——“慢!”

喜荷將手臂支在身前,止住了一整支护军,却止不住自己手掌的颤抖。隔著有数步远,她定目端详著那险些撞自己一跤的少年人:充其量十七八岁,剑眉直鼻,气度卓然,只脸膛黑黑的,肩宽而背厚,手中一把满镶著金玉宝石的蒙古刀,比起世家子弟,倒更像个来自於塞外的漠北贵族。他肆无忌惮地回望她,一根眉斜斜地高挑起,星朗的双目中含著丝俏皮的笑。笑意越来越明显,他將已架在一名护军脖子上的刀收回了腰间,喊了句嘰里咕嚕的话,他身边那些一脸凶蛮狠恶的汉子便也各自一点点撤后。少年在原地站了站,托在他掌中的盆里盛放著几朵名本牡丹,他將手一扬就掐下一朵来,向喜荷这边拋过。接著他对她笑笑地点个头,撮尖了嘴唇一声呼哨。广场边瞬即聚集了十来匹骏马,少年登鞍扣韁,手里始终稳托著那钵,漂亮的骑术引来了围观之人的阵阵叫好。其手下诸人仍警戒地冲官兵举著刀,先退行了一段才腾身上马。一眨眼,骑队已风驰电掣,绝尘而去。

直到此时,喜荷的泪才淌落。她知道这不是幻觉,他真的回来了,血肉之躯地,用十七岁的眉和眼,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的年纪。可那时,他那一对优美的眼睛中填满了冰冷和仇恨,盯向杀害自己妻儿的凶手。今天,这同一对眼,却朝她粲然地微笑,仿佛他们俩只是素未谋面的、友好的陌生人。喜荷久久地空望著那少年已消逝的踪影,望向心目中消逝的一个人。

这个人吶,她曾爱煞了他、恨毒了他。

手间一朵仍带有著余温的红牡丹,解释春风无限恨[2]。喜荷把它轻举在鼻前嗅著,缓缓地,笑了。

数十只马蹄上下翻飞,橐橐飞扬起缕缕红尘,为首的是一匹醇駟,通体无一根杂毛,雪白彪亮。马驰至离皇城不远的棋盘街,停在了苏州会馆前。才那托的少年纵身下马,对左右又说了几句蒙古话,便独自穿过庭院,上了会馆的二楼。楼口也把守著四名壮健汉子,见了他,恭恭敬敬地扶胸请安。少年对他们点点头,疾步绕过迴廊,推开正中一间客房的门。

合面迎上的,是——经歷年岁的变形,让人认著要慢些,可总能认出的,尤其两腮上隱隱的伤疤,错不了,这是——周敦。身手一样地麻利,眼中却不再是亮油油的闪光,而已沉淀下重重牵掛。

“哎呦我的小爷,您这大半天都跑哪儿去了,可把老奴给急死了。”边说,边爱怜地替少年掸衣。

少年嘿嘿两声,似一片吹透了牧野的山风又自闹市间拂过,以一般浑厚动人的嗓音,他亮出了一口漂亮的京腔:“没去哪儿,急什么?这么大人又丟不了!噯、噯,鶯枝姑姑——”

捧著只茶盘踅进房的正是鶯枝,年轻时一般的水杏大眼,眼下却结出了累累的眼袋,袋內装满了慈爱。她向少年还捧在手中不肯放的鲜一瞥,莞尔称讚:“呵,好俊的牡丹!大清早就没了人,原来弄这个去了。”

少年得意地將在手中掂弄一番,“我娘起了吗?”

“起了。”里间的锦绣帘幕一掀,青田走了出来,一袭冷青色镶边的素缎长衫,白綾裙,髻鬟紧致,单戴几件素白银器,是縞净的孀妇衣容;眉眼处已沾染了风霜,芳华剎那老,美人迟暮。但古怪的是,她的美人迟暮却並不会激起人们辛酸的感嘆,反会教人惊艷地揣测,当这女子青春时该是如何倾国的绝色、有怎样倾国的传说?

传说散落於尘世间,青田在案头盈然落座,唤一声:“齐家——”

“噯。”少年应了自个的名字,忙把盆放去桌上,抬眼偷覷著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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