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直到坐上去往华沙的航班,她才知道,千晔那夜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八卦网站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这桩豪门恩怨。说的是三年前,原本将与名媛孟瑶结婚的千晔,因突然罹患恶性骨瘤,被孟瑶的父亲毁了婚。商人们都市侩,既然是利益婚姻,自然会选择健康的那一个,因此孟瑶的父亲为她选择了千晔的弟弟。孟瑶本就倾心千晔,为此大哭大闹,做了许多蠢事,却还是被迫走入了这场联姻。
然而千晔的弟弟却不太幸运,刚结婚一年,便死于游艇事故。孟瑶成为遗孀,孟父张罗着她再嫁,她却抵死不从,一个人赌气似的住在与亡夫的故居。
直到最近,不知孟先生为何突然想通了,竟然答应把女儿嫁给了千晔,消息一经传出,哗然巴黎华人商圈。
邢雨关掉手机,面上无甚表情。
只不过觉得,原来如此。
也不过如此。
结局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她知道这些早一点、晚一点,他都是她的丈夫。
邢雨回到巴黎时,已是那一年冬。
她在华沙做了一段时间医生,免费为当地的贫民看病,在那些人清澈感恩的目光中,她感到灵魂的战栗。在成年后,在她的人生被上帝撕裂又缝合后,她终于找到了真实的生活的价值与意义。
隆冬,邢雨终于回到巴黎,正式入职了一间私立医院。
她曾以为,这一生再也不会见到千晔了,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当她被护士叫到护士站,说有人找她,环顾四周,看到那张曾在手术台上见着苍白的脸孔时,她其实已有了一些预感。
所以当他用藏在怀中的刀刃,刺入她的身体时,她一点都没有慌张。
“为什么不放任我死掉?”男人的声音凄厉得仿佛在滴血,“你不知道,活下去对我来说,有多残忍。”
“不,”虽然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失,但她依然坚定地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按住他握着刀柄的双手,“你错了,死去才是真的残忍。你知道吗?你的公司气数已尽,如果不是千晔收购,也会是其他人来收购。他给你的,比你应得的,多出一倍。”
还是说出来了……她喘着粗气叹息,顿觉可笑。
这些话,若从她的口讲出来,她还怎么好意思装下去。
果然,听罢这句话,那个男人的手有了一瞬间的松动,下一秒,便被及时赶来的保安制服。
邢雨闭上眼时自嘲地笑了。
千晔来的时候,她刚从手术室里被送出来。
四周很静,她睁开眼,就看见那个平日里阴沉冷漠的男人,脸上满是她所陌生的慌张与恐惧。
她觉得有点意思,抿唇笑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沉默着。
邢雨也就干脆偏过头,不再看他,良久,冷声道,“千先生,你的太太有多厉害,你应该比我清楚。”
他站在那里依然没动,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不紧不慢地添了一句:“对了,听说恶人都长命百岁,想必你也一定能活得很长。”
说罢,她再也没有回头。
不知过了多久,邢雨听到了房门阖上的声音,她长长吁了口气,悄悄望了一眼窗边,眼底渐渐浸出一丝潮湿的泪意。
那里放着的,是一束一早枯萎的水色风信子。
这便是这段恶缘的全部了。
一早她就明白,他们不是一路人。
真奇怪啊,从前她觉得与那个男孩子不是一路人,如今想来,只是年少时一种执着的不信。而等到成年后,她才明白,何谓真正的不是一路人。
就是两个人站在彼此面前,明明心中敞亮,却恨不得装得,比谁都蠢。
她想起在北京的最后那天,她在厨房做饭,不小心切到了手指,下意识叫了一声,他滑着轮椅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整个人因此摔倒在地,狼狈不堪,四目相对间,沉默早胜过万语千言。
还要问吗?为什么他会要她来这里。
这世界最高明的骗子,是要骗过自己。
好在,她演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