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破损闸门时,铁皮摩擦的“吱呀”声像被掐住喉咙的哀鸣,在物流中转站的广场里荡开。轮胎压过粗粝的水泥地,沙沙声被无限放大,反倒衬得这里的寂静如死水般沉重。——像浸了水的棉絮,捂在人胸口,连呼吸都觉得滞涩。夕阳的金红像融化的铁水,顺着穹顶的锈缝淌下来,在地面投下钢架的影子,歪歪扭扭的,像巨兽摊开的肋骨,死寂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轻响。陈暮把车停在广场中央的开阔处,引擎的低吼一停,寂静立刻涌上来,压得人耳膜发嗡。他推开车门,冰冷的空气裹着铁锈和陈年纸灰的味道钻进肺里,呛得人想咳嗽。手里的撬棍还沾着之前战斗的血污,木纹被汗水浸得发暗,攥在掌心沉甸甸的——这根从消防箱里摸来的武器,已经陪他闯过了写字楼的尸潮、连廊的低语者,此刻像有了温度,贴着掌心提醒他:这里不是安全区,是另一张张开的网。“分头查,保持十米间距,喊一声能听见的距离。”陈暮的声音压得低,目光扫过广场四周。集装箱歪歪扭扭地堆着,有的门敞着,露出里面空荡荡的货架,积灰厚得能埋住脚掌;几辆废弃的叉车翻在荒草里,轮胎烂成了黑泥,只剩锈铁架子支棱着,像断了腿的甲虫。小张的目光黏在广场尽头的主仓库上,那扇巨大的滑轨门开了一半,里面的漆黑一片,裹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勾得人想靠近,又怕被吞进去。李婉没说话,她沿着广场边缘走,指尖的玻璃碎片转了半圈,锋利的边缘蹭过指腹,带来一丝清醒的疼。她蹲下身,指尖拂过水泥缝——里面连杂草都没有,只有一层细白的粉末,像是被化学剂烧过,“太干净了。”她回头看向陈暮,声音轻得像风,“末日里的废墟不该这样,连风吹来的落叶都没有,像有人特意刮过地面。”林薇抱着平板电脑跟在陈暮身后,屏幕的蓝光映得她脸色更白。她的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探测波形跳得越来越急,“能量信号源头就在主仓库,而且……”她顿了顿,指甲掐进掌心,“生命体征探测到除了我们,还有个活物,在仓库最里面的阴影里。”陈暮点点头,率先走向主仓库。侧门虚掩着,留着一道仅容一人过的缝,像故意给他们留的入口。他用撬棍轻轻拨开,一股混合着纸浆、木头和消毒水的味道涌出来——不是末日该有的腐臭,是超市仓库的“新鲜味”,却更刺鼻,仿佛是被强行拼凑起来的“正常”,就像那纸糊的灯笼,透着虚假。仓库内部很高,钢架纵横交错,上面挂着几盏碎了罩的吊灯,电线如蛇般垂下来,乱甩着,仿佛在舞动着一场诡异的舞蹈。高处的气窗漏下几缕夕阳,光柱里浮着万千尘埃,像是被定格的金粒。而在这些光柱底下,物资堆得整整齐齐——印着“压缩饼干”的纸箱码成四层高,侧面的生产日期还亮着,像刚从工厂运出来;透明塑料箱里的瓶装水排得笔直,瓶盖的蓝色反光晃眼;绿色急救箱摆在最边上,白色十字在昏暗里像块醒目的疤。和收音机里的清单,分毫不差。“真有吃的!”小张的眼睛亮了,喉咙滚了滚,脚已经往前迈了半步,却被陈暮一把拉住。“别碰。”陈暮的目光没落在物资上,而是扫过箱子周围的地面——没有脚印,没有灰尘,连纸箱的边角都没压弯,“太完美了,像舞台上摆的道具,就等我们伸手去拿。”林薇蹲下身,平板贴在地面,屏幕上的脉冲波形突然炸成红色。“有低频信号从物资箱里发出来,持续不断的!”她猛地抬头,手指指向仓库深处的黑暗,“还有那个活物,离我们越来越近了,脚步声……很规律。”“咔哒。”轻微的声响从物资堆后方传来,像有人踩碎了一块干硬的饼干。所有人瞬间僵住,撬棍、金属拖把杆、玻璃碎片齐刷刷指向那个方向——黑暗里,脚步声缓缓飘过来,不是丧尸的拖沓,也不是人的急促,是稳定的、带着韵律的步伐,每一步都踩在相同的节奏上,像上了发条的钟表在走。一个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在光柱的边缘。他穿一身卡其色工装,衣角熨得平平整整,连褶皱都透着规矩,和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三十多岁的样子,相貌普通得扔进人群就找不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空得像没装瞳孔,双手垂在身侧,没带任何武器。就是这种“正常”,让人心头发冷。“欢迎来到7号前哨站,‘流浪者’小队。”男人开口,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一点起伏,像电台里的电子音在念稿子,“物资已备好,请自便。”陈暮握紧撬棍,肌肉绷得发紧:“你是谁?‘方舟’的人?”男人微微歪头,动作像折尺般僵硬,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困惑——不是真人的困惑,是程序出错时的卡顿,“我是本站管理员,编号734。负责物资交接流程。”他的话里全是“流程”“负责”,没有半点人的温度,可他的喉咙在动,胸口在起伏,分明是血肉之躯。,!林薇的指尖在平板上抖了一下,屏幕里的脑波图乱成一团,“他不是丧尸,也不是正常人。”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后怕,“脑波被强行屏蔽了,只剩执行指令的意识,像被插了芯片的木偶。”编号734的目光转向林薇,空洞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光——不是情绪,是数据读取的亮,“林薇博士。叛逃行为已记录,最高观测权重锁定。建议主动回归,可申请免除格式化处理。”“格式化?”林薇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后退一步,后背撞在物资箱上,纸箱发出“咚”的闷响,“你们要抹掉我的意识?”就在这时,小张的脚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空易拉罐。“哐当——哐当——”金属罐在地上滚了一圈,声响在空旷的仓库里被放大,像刺耳的警报。几乎是声音响起的瞬间,编号734的脸变了。他脸上的肌肉没跟着动,只有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喉咙里滚出混杂着电流的低吼——“滋滋”声裹着焦糊味,像故障的收音机在嘶吼:“未授权噪音!清除!清除!”垂着的手臂突然抬起,像折尺般弯折,五指成爪,指尖跳着幽蓝色的电弧,“滋滋”地舔过空气。速度快得离谱,小张甚至没看清动作,只觉一股寒意擦着脖子掠过,脚像被钉在地上,喊不出声。“小心!”陈暮的吼声和撬棍破风的锐响同时炸开。染血的铁撬棍横空扫出,带着他全身的力气,重重撞在734的小臂上。“砰!”一声闷响,不是血肉相撞的软,是铁锤砸在钢板上的硬——陈暮的虎口瞬间麻了,麻意顺着小臂往上窜,撬棍差点脱手。这一击虽没伤着734,却把他的爪锋挡偏了,小张趁机连滚带爬地往后缩,后背撞在物资箱上,冷汗浸透了衬衫。734的攻击目标立刻转向陈暮。他的动作没有章法,却每一下都奔着要害去——左手抓喉咙,右手掏胸口,关节转动时带着“咔哒”的机械声,像上了油的杀戮机器。陈暮把撬棍舞成圈,“叮叮当当”的格挡声在仓库里回荡,每一次碰撞,他的手臂都像被重锤砸过,酸麻感往骨头里钻。他余光瞥见734的脸——还是没表情,只有嘴角的肌肉偶尔抽搐一下,像生锈的零件卡了壳。“攻击他的关节!”林薇的尖叫从侧面传来,平板屏幕上的弱点分析闪着红,“他的膝关节是机械改造的,有缝隙!”她的指尖在屏幕上乱点,却没敢靠近——734的电弧太吓人,那是能烧穿皮肉的温度。李婉突然动了。她一直紧紧地贴着墙根,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此刻瞅准734挥拳的空隙,手臂全力挥起,磨得发亮的玻璃碎片像道寒光飞出去。“嗤!”碎片划过734的脸颊,血珠溅在空气中,落在旁边的饼干箱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可他像没感觉一样,连眼皮都没眨,攻击节奏没乱,反而更快了——指尖的电弧更亮,“滋滋”声裹着焦糊味,飘得满仓库都是。734的右拳刚挥到半空,陈暮抓住这转瞬即逝的停顿,猛地矮身,膝盖擦着地面滑过去,手里的撬棍不再格挡,尖端对准734的膝关节缝隙,狠狠刺进去!“咔嚓!”脆响像寒冬里掰断冻硬的树枝,刺耳得让人牙酸。734的身体猛地一僵,左腿不受控制地往旁弯,差点跪倒在地——他的关节里传出“咔哒咔哒”的碎响,像内部的齿轮断了。就是现在!陈暮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手臂青筋暴起,撬棍顺着惯性往上挥起,带着全身的力气,重重砸在734的太阳穴上!“噗!”闷响过后,734直挺挺地倒下去,后脑勺砸在水泥地上,发出“咚”的一声。他的眼睛还睁着,空洞的瞳孔里,最后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有解脱,有茫然,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人的痛苦,随即彻底暗下去,指尖的电弧也“滋”地一声灭了。仓库里的尘埃还在光柱里飘,却没了之前的寂静,全是粗重的呼吸声。小张瘫坐在地上,手撑着地面往后挪;李婉走过去捡起玻璃碎片,指尖沾了点734的血,她掏出碎布擦了擦,没说话;林薇蹲在734的尸体旁,平板对着他的胸口扫描,突然尖叫起来——屏幕上弹出红色警告框,倒计时跳得飞快:3!2!1!“他体内有自爆装置!快逃!”陈暮一把拽起林薇,又拉住还在发愣的小张和李婉,往仓库外冲。刚踏出侧门,身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轰!”火球从仓库里冲天而起,灼热的气浪像无形的手,把四人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广场的水泥地上。陈暮感觉后背仿佛被熊熊烈火灼烧着,耳鸣得什么都听不见,他挣扎着回头——主仓库的屋顶塌了一半,火焰裹着黑烟往上窜,把夕阳染成了黑红色,那些整齐的物资箱,早就在爆炸里成为了焦炭。远处的夜空中,一点红光在云端闪了一下,快得像错觉。陈暮知道,那是“方舟”的眼睛,在记录他们的“测试结果”——这场“馈赠”,从来不是补给,是血淋淋的评估,是把他们的生死当数据的游戏。他握紧撬棍,从地上爬起来。掌心磨破了,渗出血,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有力。风裹着火星吹过来,落在他的衬衫上,烫出一个个小洞。他看着燃烧的仓库,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铁——“方舟”想玩,那他就陪到底,只是下次,该轮到他们出题了。:()末日:涅盘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