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来简单,在京城的吃、穿、用、行,无一都是需要大把的银两来维持的。不出两月,我们的盘缠便几近用尽,为了让他安心读书,我便一个人摸索着,到一些大户人家,做一些修补衣衫或是浣洗衣物的事情换取家用。怀良的状态越发好起来,而我肩头的担子也越发重了起来。上下打点、来往应酬,无一都是要银两的,那些日子,我只知道怀良来找我拿银两的次数越来越多,而随着这样次数的增加,科考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我本想,待这次怀良中了榜,两人便能脱离了眼下这样的生活,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发觉自己有了身孕。
我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告诉了怀良。我本以为,怀良会惊喜的和我一并商量,该如何打算下面的生活,亦或该如何照料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没想到怀良却大惊失色,直言这个孩子不能留。那一晚,他费尽口舌劝说我放弃这个孩子,我始终没有应声,最后,他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只是径自睡了过去。
“那之后,我依然留着腹中的胎儿,而怀良也似乎不再过问,直到有一天日暮,我忽然觉得困乏至极,便歪在桌旁睡着了,而这一睡,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是那个男人……”阿瑾听罢,猜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风荷应道,“他在我的饭食里放了眠蛊,那种东西,能让人毫无知觉的昏睡。之后,他……”她顿了顿,声音带了几分隐忍。“他剖开我的腹部,将我的身体一块块肢解开来,装在麻油浸过的袋子中,沉在京城外的渠河中。”
阿瑾晓得人一旦死去,魂便会出窍,游离出身体。按照风荷的说法,她便是浮在自己尸身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把自己分尸,直至丢弃。她不由得心生几分气愤,道:“那男人也太不是东西了,好歹是自己的结发妻子,怎的如此狠心!”
“我那时起便跟着他,这才知道他早已和佟家小姐在一起。佟家家底丰厚,又广有人脉,早已帮他铺好了路子。他瞒了我的存在,只待功成名就,便可迎娶佟家小姐。”
阿瑾微微叹了口气,这痴心女子负心汉,果真是古往今来的不变定律。她正想着,耳边的声音忽又变得凌厉起来:“他待我如此薄情,我也不能叫他好过,我定是要报仇的。”
阿瑾瞅了她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他是个凡人,你是个鬼,你若要取他性命,岂不是小菜一碟。”
“我何尝不想这样。”风荷也叹了口气,说,“可我一想到他若是就这么死了,旁人并不知晓他曾经做过的事,还以为他是个好人。若是这样,我便更不甘心了。”
“哦?”阿瑾大抵明白了八九分,“你的意思是,想把他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抖露出来?”
风荷微微点了点头。
“可是。”阿瑾微微蹙起眉头,“你晓得该怎么做么?”
“你帮我控制他的意识,我便能让他当众说出那些事。”
风荷复又抬起头,直直看向她。
“我?”阿瑾手指不禁捏紧了被角,“可……我只是个看风水的,怎会……”
“若你不应,我便一直跟着你,直到你帮了我为止。”
风荷不言其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
阿瑾忽然觉得有些头疼,她看着被风荷身上血污弄脏的被单,又想象了一下每日被这女鬼夜里喊起来诉苦的场景,不禁内心一寒。不知谁家鸡叫了起来,她只得开口道:“我应了你便是,马上天就要亮了,今天不比阴雨日,你应当受不住太大的太阳,还是先行避避吧。”
风荷见她答应了自己,倒也爽快,从她**起了身,朝她行了个谢礼,转身穿门而去。
阿瑾嘴角抽了抽,看着被单上一片血污,哀叹一口气,认命的跳下床,拆了被单抱去清洗。卯时过后,天渐渐大亮,她重新翻出那本老书,一脸凝重的看了半晌,之后从柜子底部找出自己东挪西用提炼出的那一小撮朱砂,用旧笔沾了些许,在黄表纸上依着书中的范例,画出个鬼画符般的符来。
画好后,她又仔细端详了片刻,觉得十分满意,便将符好生收起,接着攥着那根旧笔匆匆出了门。
因为平日里只靠着帮人看看风水,算算黄道吉日为生,阿瑾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宽裕。因此行家常用的那些上好的朱砂和蕴含了大量正气的符笔,她是断断买不起的。但因着自己的特殊体质,总会看见些不该看的东西,因此她便依着书中的方法,自己画些平安符,搁在床头,求个心安。
算起来,被鬼真正找上门来,这还是头一遭,尽管之前画的那张破符还贴在床头,但她也不得不怀疑,大抵是自己所用的东西不够纯正,所以遇到怨气十足目的明确的鬼,还是力不从心。以防万一,她还是决定去买些好的朱砂和符笔来,好歹将昨晚那女鬼送走。
京城主街上只有一家丹青店,名曰易墨轩,老板是个精明的小老头,见阿瑾进门,只是抬了抬眼皮,便又低头去做自己的事了。阿瑾在店内转了一圈,而后走向小老头:“老板,请问可有上等朱砂?”
小老头这才搁下手里的活计,抬头仔细将她瞧了,开口道:“自然是有,五两一钱,请问姑娘要多少?”
阿瑾登时愣住了,五两,自己全部家当也统共不过二十两,若买这朱砂,也仅仅只能买四钱。她抿了抿唇,不做回答,又问:“那……老板可有画符用的符笔?”
小老头眯了眯眼睛,笑了笑,道:“原是道上中人,恕我看走了眼。”他从身后的柜中拿出几支毛笔来,摆在她面前,说:“五十两一支。”
阿瑾眼尖,立刻就看出这几支笔与普通毛笔的细微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