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掌柜一直将目光胶着在她们身上,看罢先前那一幕,他转过身,从后面矮柜中摸出个本子打开来看了看,而后了然的微微叹了口气,将本子再度放回了矮柜中。
待两人用完饭,已是暮色四合。女人起身,示意音笑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饭庄的门,朝着东市走去。
“姐姐,我们去哪里?”音笑看了看身边步履匆匆的行人,开口问道。
“回家。”女人应道,顿了顿,她又说,“我的名字叫燕离,莫要再叫我姐姐了。”
“可是……”
“没有可是,快些跟上,要宵禁了。”
音笑听话的闭了嘴,小跑着跟了上去。
燕离的房子在东市颇为隐蔽的一个角落,院子不大,除去角落里的一棵李子树,再无别的花花草草。屋内的装饰也极为简单,一水的暗色桌椅和柜子,就连装饰用的花瓶,都是简单的素色。
燕离把音笑带到偏房,又给她拿了一身素白的衣衫,开口道:“今日大抵是没时间带你去买衣衫了,你且先将就一下,明日再说。”
音笑乖巧的点了点头。
燕离复又嘱咐道:“待会儿我会让人送些热水过来,你自个儿洗漱完了,便睡吧。”
说完便转身要走,刚跨出门槛,便听得音笑在身后期期艾艾的问道:“你……不陪我么,我……有些怕……”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冷冷的应道:“我习惯一个人,这里很安全,你无需担心。”说完,不等音笑再开口,便快步离开了。
就这样,音笑便在这方院内住下了,燕离差人给她买了几身新衣服,平日里嘱咐了厨房给她补营养,其余时候则再也没怎么管过。直到一日,她刚宽衣睡下,只觉得体内猛然如刀割一般剧痛起来,她抑制不住,呻吟了一声,整个身子弓了起来。
怎么会!她内心讶异,明明……明明还未到算好的日子,怎么偏偏就提前发作了!她勉力撑起身子,想要喊人,却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倒在地上。剧痛让她再也无力起身半分,只是蜷缩成一团,大口大口喘息。
就在这时,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一双脚来到了她面前,她忍着痛,顺着那双脚往上看,竟是音笑。
“你……你怎么了……”音笑似乎被吓到了,声音里带了哭腔。
她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音笑的脚踝,抖抖索索的说:“去……快去东厢房……找阿东……快去……让他马上去……去……往生饭庄……”
说完,她隐忍的吸了口气,松了手。
音笑愣了片刻,转身跑了出去。东厢房还亮着灯,她摸索过去,使劲拍起门来。屋内立刻传来一阵窸窣声,跟着开了条缝,阿东探出头来,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姐姐……她……她……”音笑有些急,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阿东皱起眉头:“主上怎么了?”
“她……她……她说往生饭庄……让你去……”
“糟了,主上又犯病了!”阿东低低说了一句,随即返回屋内,穿了外衫,拿了把短刀便朝大门跑去。
音笑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又返回燕离的房间。
燕离依然蜷缩在地上,出了一身的冷汗,头发黏在脖子和脸颊,身上的单衣早就湿透了。她双手抱着腹部,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被一刀刀的凌迟。
音笑站在门外,默不作声的看着她,抿着唇,双手在衣袖中攥得紧紧的。
自那日后,燕离犯病的频率越来越多,间隔也越来越短,她索性不再亲自去往生饭店,而是差阿东过去,多买几份吃食备在家中,以防万一。其余时候,她则是一人独自坐在房内,一则是休养被折腾得疲惫不堪的身子,一则是在回想这些日子以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原本她合该每隔三个月才会察觉身体不适,此时她便会去往生饭庄,要一份吃食,吃罢便安然无事。隔上三个月再去,如此反复已有很久。可自打上次去过之后,只隔了不到一个月,她便受不住了,之后是半个月、十天,如今已经是隔七天便要犯病一次。
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有时候她会想,大抵是自己已经活了够久了,上天来讨债,于是自己便要还了命回去。每每思及此,她便叹口气,沉默地低下头。
一日,她又忍着腹中剧痛,抖抖索索吃着刚热好的饭食,音笑忽然推了门进来。她抬头看她一眼,没有吱声,而是低下头继续吞咽着食物。
音笑坐在她旁边,似有担忧的问道:“姐姐,你还好么?”
“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姐姐。”燕离没抬头,应道。
音笑乖巧的没有再叫,一双眼睛盯着她看。燕离被她看得不自在,一口饭食没留神,呛在喉咙里,她登时弯下腰咳嗽起来,呛得满脸通红。
然而当她重新抬起头时,却看到音笑正拿着她碗里的饭勺,将一口汤往嘴里送。她大惊失色,猛然起身,一巴掌拍掉勺子,大声吼道:“不是叫你不要碰这些吗!滚出去!”
音笑被吓得当即愣在那里,片刻后,她眼圈一红,起身跑出了房间。
燕离缓缓的坐下,手撑着额头,重重叹了一口气。过了许久,她才直起身子,把早已冷掉的汤水一滴不剩的全部喝进肚子,而后一扬手,将碗砸碎在地上。